[转贴] 林栋甫回忆与“二爷”尚华的忘年交　垂暮之年，他还与老伴浪漫拥吻

  　　尚华（1922－2005），祖籍山东黄县。16岁时由于家境贫困停止了学业，开始独立生活，在一家五金商店当学徒。19岁时他来到上海，并考上了上海现代电影话剧演员专科学校，从此开始了他的艺术生涯。解放后在上海电影译制厂当配音演员。

　　主要作品：《孤星血泪》、《虎口脱险》、《胜利大逃亡》、《锦绣前程》、《悲惨世界》、《冷酷的心》、《鹰冠庄园》、《一个警察局长的自白》。

　　年轻时尚华主配的是小生，但他的成名作大都是在配音后期，他的声音像一只大的共鸣箱，在无数部上译的片子中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有时是个酒鬼，有时是个赌徒，有时是个警察，有时是个服务生，几乎没有什么样身份的人物是他没有配过的。尚华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够将一种诙谐与幽默的情绪，通过他的语言，不露痕迹地体现在角色当中。

　　□文／本报记者朱渊

　　《智力大冲浪》让林栋甫成为蜚声沪上的节目主持人，《艺术》让林栋甫在话剧界声名雀起，然而只有熟悉林栋甫的人才知晓，这个有着浑厚男低音的翩翩绅士原先却是配音演员出身，而且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过著名配音演员尚华、苏秀、邱岳峰等名家的指点。虽然阔别配音工作已有8年之久，但对于那十多年的配音生涯，林栋甫依然记忆深刻，在著名配音艺术家尚华过世之际，林栋甫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回忆了尚华的配音人生，也回忆了这群从中国译制片最辉煌的时代走过来的配音人。
　
　　被“大反派”的声音镇住

　　回忆首次和尚华的合作，林栋甫的声音里带出了一丝怀恋的味道，“第一次和尚华合作是为法国电视连续剧《缉私行动》配音，施融配缉私队长，我配海关总署署长，尚华配走私集团的后台老板，是个大反派，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有句台词，我问：‘谁是你们的缉私老板’，他答：‘我，卡里代隆’，当时就这一句话，把我彻底镇住了，我难以形容当时的震惊，他就是这么一个一站在话筒前就完全是另外一种状态的人。苏秀老师当时就看出了我的异样，用那种早就预料到的神情笑着对我说：‘小林，希望你以后也能这样！’至此，尚华成为我跨入配音行业的第一个榜样。”

　　演“反派”洗涤心灵

　　“尚华在生活中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他平易近人又应对得体，他提携后辈乐意助人，却又总是默默无闻的付出。在圈子里我们都亲切称呼他为‘二爷’。”聊起和尚华一同工作的往昔，林栋甫的思绪就怎么也停不下来，他说：“我和尚华是忘年交，他这个人平时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偶尔喝喝酒，在单位他人缘很好，在家绝对是模范丈夫和模范父亲，他人品很好，行事也不张扬，从来在名利方面没有什么要求。”

　　林栋甫说：“尚华对待朋友很真诚，最怕麻烦别人，有时候让人觉得太过谨慎了，但他就是特别不好意思让别人为他做点什么。他常说那些人皆有之的、人性中自然的却不被社会道德所接受的另一面，他都已经在话筒前扮演反派的时候抒发掉了，每演一次反派就是一次洗涤心灵的过程。难怪我们都觉得他特别的高尚。”

　　与老伴浪漫一吻

　　虽然平日为人内敛，但尚华内心却蕴藏着浪漫的特质，他给老伴的那一吻让林栋甫感动至今，“那天尚华给我形容这个吻的时候还面带羞涩，他说那天就是突然看见在缝纫机上埋头做针线的老伴，想到这么多年相濡以沫默默支持鼓励的她，觉得感慨万千，就走到背后吻了她一下。”林栋甫微笑着说，“我们都知道尚华平时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虽然他在各方面都很出色。他那天的举动让我觉得这其实是个内心无比浪漫的男人，相比如今很多年轻人还没有正式结婚就相对无言，他们老两口能在垂暮之年还有这样的激情，让人很感动。”

　　他连呼吸都与角色同步

　　常年和尚华一同工作，林栋甫说自己是受益匪浅：“要说他真的手把手教我什么倒未必，但在合作的过程中，你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他的感染力。同样是对手配音，你能感觉他带着你走，在这种交流里他会给你很多，以至于你的身心都会不知不觉被他吸引。看他配戏是种享受，你会发现就连呼吸他都是和剧中人物同步的。有时他也会给你一些指点，但那也是用很得体的方式告诉你，他不会居高临下地以师长身份教导你，而是作为朋友提醒你。他很少用‘最好’、‘但是’这些语气很硬的词，更多他会说‘如果这样最好……’之类的让你自己意识到你的问题。”

　　“美就是生活”

　　因为把所有时间精力都交付到自己钟爱的配音事业和自己深爱的家人，尚华的个人爱好就被压缩到很小的空间，但他喜欢读书是人尽皆知的。林栋甫说：“我曾经借过尚华喜爱的一本书——车尔尼夫斯基的《美就是生活》，我觉得这代表着他们那个年代人的审美品位。因为特殊原因，他们没能受到高等的教育，但他们的内心很丰富，我觉得他们拥有的不光是知识，更多的是对生活的感知和对人生的感悟。这些年这样走过来，虽然我现在干的都是和配音不搭边的事儿，但我明白那10多年配音生涯对我的影响是关键的。没有从尚华等前辈身上学来的东西，没有那么些年的沉淀，我不可能有今天。”

　　昨天,尚华向我们说再见

　　上海电影译制厂著名配音演员尚华22日凌晨1时30分左右，因心脏病突发，在家中逝世，享年84岁。尚华是新中国第一代电影配音艺术家之一，也是上海电影译制厂的元老级配音演员。尚华因患有心脏病，近年来曾几次接受手术治疗。

　　昨日上午，尚华的追悼会在龙华殡仪馆准时举行。苏秀、乔榛、丁建华、童自荣、曹蕾、富润生、程晓桦、刘广宁等一大批著名的配音工作者济济一堂，前来吊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工作者。

　　灵堂设在龙华殡仪馆的凌霄厅，里里外外摆满了人们一大早敬献的花篮。记者发现，前来悼念尚老的，除了他的亲朋好友和众多配音界同行外，还有很多尚老的忠实影迷，在门口一字排开，神情肃穆。上译厂的厂长乔榛亲自朗诵了八分钟的悼文。

　　记者从尚老亲友的口中得知，尚老生前不但要照顾自己，还必须照顾双目几近失明的老伴。尚老的遗孀和子女守在灵柩旁，为长眠不醒的亲人痛苦不已。追悼会持续到十一点半。

　　尚老生前的同行、著名配音演员童自荣先生，是昨天最早抵达追悼会会场的悼念者。他一个人从淮海路骑车骑过来，8：30便等在了会场。

　　尚老生前曾与童自荣多次合作过。提到尚华先生，童先生形容他是个“特别老实”的人，同时也非常地敬业。他回忆，尚老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话筒前面！”让人感动至深。

　　童自荣告诉记者，尚老平时在生活里不大放得开，但是他具有很强的人物塑造能力，配得最好的角色都是那种性格复杂、油嘴滑舌的角色。比如他的代表作《一个警察局长的自白》，他配的高级流氓、意大利黑手党头目布鲁诺，就是个内心很复杂的人物，一般人是配不好的；《冷酷的心》中的魔鬼胡安，是个剽悍狂野的人物，也和尚老本身的性格相差很远。尚老的突然辞世，让童自荣觉得很惋惜：“很遗憾他没能看到上译厂体制改革后的新局面。另外，他给我们留下的东西太少了，他应该把他在配音事业上的心得写一点下来留给后人。但是现在他把自己的艺术全都带走了，给配音界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记者还在人群里见到了前来吊唁的林栋甫先生。林先生一身黑衣，胸前的口袋里插了一朵黄色的雏菊，缅怀逝者。林先生表示自己是尚老的忘年交，虽然是尚老的晚辈，但和他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乔榛表示：“尚老是个很宽厚随和的人，但是对艺术却一丝不苟，要求很严格。我和他有过很多次合作，在实录的时候他只要稍有不满，都会要求重新来过。作为前辈，他也会辅导我们这些后来人。当初我刚进厂的时候，他就教我怎么把握好别人塑造好的人物，怎么样才能更好地去贴合人物的心理。”

　　在影迷的队伍里，记者看到了一位泣不成声的年轻女影迷。这位影迷告诉记者，尚老生前她曾多次登门拜访过，最近一次是半个月以前。“我知道尚老今年一月份刚刚做过心脏手术，但是看他恢复得挺好的，没想到这次这么突然，以后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了……”据这位影迷回忆，尚老上次和她聊天的时候谈到自己以前配过的《红与黑》，认为自己再也不可能配出那么好的片子了，因为感情和经历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很想再听一听当年是怎么配的。这位影迷当即表示《红与黑》现在已经出碟了，下次带一张给他；他还告诉这位影迷，说自己从来没有把以前配过音的作品整理一下，都忘记自己配过哪些片子了。影迷表示回去后就帮他整理，两个礼拜后送来给他。但是现在，尚老连这些小小的心愿都未能满足，便离世而去，令人遗憾不已。

　　此外，尚华生前的两部配音作品———《老古玩店》和《是，大臣》，央视很早以前播过以后就再没有重播过，尚老一直没能好好听一听自己在这两部电视剧里的配音，但也一直未能如愿。□邵旭宁

　　配音界现状：

　　那种美妙的气氛没了

　　“我是比较幸运赶上了译制片辉煌尾期的人。”回想起十多年前的配音生活，林栋甫无限依恋，“当时大家都钟情于搞事业，而且是一心一意全身心投入，从他们身上你能感受到这种神圣的快乐，让我至今感动不已，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配音的味道全变了，那种美妙的气氛没有了。”回想配音业从辉煌到衰落的转折点，林栋甫说可能就是在译制片老厂长陈叙一先生去世的时候，“当时大家无比伤心，觉得译制片业的一棵大树倒了，由他树立起来的配音艺术的气氛和精神力量，这份在尚华、苏秀等当年很多配音人的心里一直留存着的，始终具有不可比拟的丰碑力量的精神在现实并没有体现出来。”

　　配音精神缺失

　　林栋甫分析这种力量在以后现实里没有得以真正继承和体现的原因时说到很多，但最关键的是一种配音精神的缺失。林栋甫说：“译制片辉煌不再的因素有很多，现实环境越来越残酷，人心越来越浮躁都是原因。因为家庭影院的普及，电影市场的日渐衰落，大量原版碟片的引进取代了以往强势的译制片；有了家庭影院人们不用再花钱跑电影院，有了字幕就算不懂英语的人也可以听到原版的，而最糟糕的是，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译制片不如从前那么精致了，外界环境的恶劣加上译制片本身无法再现原版的美妙让这个行业迅速衰落。”林栋甫无比凝重地说：“这是一个困难的时期，如果这个时候人们想的不是人际关系，而是用一种向心力保住这种精神、保住译制片的质量，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离开是为了留住神圣感

　　虽然离开配音行业已有8载，但从林栋甫深情款款的语音中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他对配音的那份情有独钟，谈起当初离开配音舞台的原因，林栋甫沉吟良久后说：“当配音不再需要排练，只要套个耳机照着本子念就行时，我离开了配音舞台。”林栋甫说自己离开是为了留住那份神圣感，“我是1997年离开的，我是个传统的人，我崇尚手工制作，也就是不借助特别方便的现代技术途径来流水操作，我宁愿用老一点的办法，这样能和灵魂靠得更近些。”

　　林栋甫说：“你们看现在的配音都是配音演员在一个录音棚的不同房间分轨道录制，我至今不能理解如果不和对方在一个空间，怎么感受真正的交流！我们当时都是拿到剧本要经过几天的案头工作，分组讨论，导演讲戏，在几乎能把本子背下来的情况下才正式录音。那样你才能找到一种和谐，从心里捕捉到原片人物的情绪，恰如其分地用不同情绪将其还原。像现在的分轨录我根本找不到感觉，大家没有交流，气场都是被隔断的，没有对话、没有互相刺激，真的无法习惯。”

　　《声音传奇》昨重播尚华访谈

　　我给自己取名“尚小臣”

　　为缅怀配音演员尚华，昨晚上海广播电台《声音传奇》节目重播了去年采制的尚华访谈。尚华在访谈中无不深情地说道：“我曾发誓情愿死在话筒前，我还没有达到这个愿望呢。”

　　尚华为《虎口脱险》中的指挥家配音，他的诙谐幽默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这个角色很饱满，神经质、进攻性的。导演说他和我一样有点神经质。”尚华说：“由于他的语速太快，每天晚上回家背台词，每一段都要读上六七十遍。片中的场景、人物神态都要记住，不能脱离画面背台词。”“我不相信天才，只有背到没有问题了，才敢进录音间。”尚华说。为了达到《虎口脱险》第一幕中指挥家脱口而出的效果，尚华当时排练得血压升高到110至190,但他仍坚持录完。“电影艺术是遗憾的，一次录完了，总感觉感情饱满还差一点。演员不是理性的而是感悟的，特别对于细节，放弃了就很难找到，所以要坚持下去。”

　　至1999年退休，尚华为400多部影视剧配音，一共扮演了几百个角色。这个从话剧舞台走向话筒配音的老人依然清晰地记得为第一部影片配音。尚华说：“由于在舞台上声音放得很大，在话筒前两三个星期都不能适应。一开始的话剧腔把配音间都要炸开了。”

　　当时大家都叫他“小臣”，对此，他解释：“父亲原本希望我能像他一样经商，但是我却爱好文艺，参加了话剧社。以父亲的传统观念不让我用自己的名字，而我父亲的名字中有个‘臣’字，所以我给自己取名‘尚小臣’。”□王健慧

　　最大的遗憾

　　数十年前，尚华曾和著名演员朱莎一同为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片《她在黑夜中》担任配音。在该片中，他给男主角———一个欺骗了妓女情感和金钱的骗子配音。老厂长陈叙一在审片结束后，告诉尚华，“不能把那个骗子完全当作坏人来配，他也是值得同情的小人物啊！”于是，尚华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重新为该片配音，这是他唯一返工过的作品。这也成了老先生心中最大的遗憾，他生前每每念及此处，总会声泪俱下，“多大的经验教训啊！返工一部片子，给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啊！”

　　最好的女人

　　和尚华相处久的人经常会听到他说这样一句话：“我这一生遇到了两个好女人。一个是我的母亲，还有一个就是我的老伴儿。”他的老伴儿叫王慧卿，原是在农村长大的，虽说文化不高，但自有庄稼人的纯朴和勤劳，善良贤惠。她全心支持并理解丈夫的事业，与尚华恩恩爱爱，相濡以沫，共同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最满意的戏

　　尚华为把世界优秀电影介绍给中国观众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他的电影配音代表作品有《虎口脱险》中的指挥家斯塔尼拉斯、墨西哥影片《冷酷的心》中的魔鬼胡安、意大利与法国的合拍片《警察局长的自白》中的意大利黑手党头目布鲁诺以及日本片《金环蚀》中的文化流氓记者等。现实生活中的尚华始终认为自己未能达到期望中的艺术境界。当被问及他最满意哪部片子时，老人感怀地表示，“都不太满意，下一部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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