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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来的电影,看来的歌
作者: 黄昱宁
一 除了坐出租,我已经多久没有听过广播了?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那种叫“电影录音剪辑”的节目——应该是早就绝迹了吧;《艺伎回忆录》前一个礼拜刚在东京首映,马上就有人从网上荡下来,笑眯眯地看章子怡噼里啪啦地挨巩俐耳光,这样的时代还需要什么“电影录音剪辑”? 也就是十五六年前吧,我在念小学。那时候好像还不时兴放学以后补课学画练钢琴,我每天下午四点总是可以准时到家,扭开广播,就是“电影录音剪辑”时间。八十年代中后期,露天电影院的岁月已经淡出,VCD、DVD、大片、院线尚未淡入;电视里可怜巴巴的七八个频道里放的电视剧还不如现在的广告好看;《大众电影》是学校阅览室里最抢手的圣经,一个中午如果想连着看几期,至少得三个同学配合“卡位”,你传给我我传给你,馋得别班孤军作战的同学咬牙切齿……看电影,至少在那时,还是一桩需要一点努力才能做到的事,兴奋指数只比春游秋游略微差那么一丁点,约等于现在攥着五百大洋的票子上大剧院观摩《剧院魅影》。 听“电影录音剪辑”的兴奋指数还要再低几分,妙处却也含在这唾手可得的便利里:五官、手足各司其职,一心分作两处用。作业本上平面几何题的辅助线画了半截,耳边响起配音演员李梓以叶塞尼娅的名义喊出来的那一嗓子“当兵的!……”端的是万种风情都在想象里铺开了大幕,任那数字、图形、符号于其间闪展腾挪,将台词撕成雪片,在记忆里漫天飞舞。我记得,《喜盈门》里孙女向爷爷无意间揭露了妈妈私藏好一碗饺子,随后,广播里听到的是死一般的沉默,弄得我多年以后都还惦记着那碗从来没见过的、想必很好吃的饺子,以及,爷爷那双想必很苍凉的眼睛;我记得,《两个人的车站》末尾那一段越过高墙、回荡在雪地上的手风琴——在我的想象里,它总是很诡异地与《苔丝》的女主角被捕前只有疲倦没有畏惧的叹息交织在一起;我还记得,罗切斯特先生伴着钢琴声轻柔地问简·爱小姐:“真的愿意嫁给一个比你大二十岁的瞎子吗?”“再真不过了。”从无线电里第一百遍听到简清晰坚定的回答,我还是会有想哭的冲动。 那些在记忆深处留连不去的电影,那些动不动就会脱口而出的台词(比如,波洛在《尼罗河上的惨案》末尾庄严宣告:“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有人来爱她……”那个停顿,那声叹息呀……),究竟有多少是以这样的方式听来的?有一些隔了几年以后再补看,竟然会招来莫大的失落:比如,那部叫《夜茫茫》的波兰电影,男主角的面孔再怎么英俊,似乎都对不起童自荣吹毛断玉、削铁如泥的好嗓子。银幕上那男子笑,那男子哭,远不及广播里那般亲善可人,生生地化开了你的心——仿佛映在银幕上的脸反倒是模糊的,而曾几何时,守在广播前我自己在想象里勾勒的那张脸、那双眼睛才是真真切切的。 第一次听到《希茜公主》,就被她纵马跨栏时喊出的那一声“哟嗬”摄去了魂魄。望穿秋水才盼来电台重播,我思忖实在受不了再望一次秋水,便在重播前做好了录音准备。家里就一台单卡录放机,不带收音机、没法内录的那种;我拿它对准收音机,屏息禁气按下键来。整整一个钟头,门窗紧闭,家人被迫噤若寒蝉。事后细辨,除偶有窗外的爆竹声搅局外,还真没有什么差池。就连那爆竹,也恰恰响在戏里宫廷舞会上烟花大作的瞬间,浮在拉德斯基进行曲表面,真是天的造化。 然后的然后,才在电视里正式看到了化身为希茜的罗密·施奈德,为她那正好卡进骑装里的腰肢惊叹不已。罗密薄薄的嘴唇一张,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的词儿早已透过录音带在我大脑皮层上碾过了深深浅浅、凹凹凸凸的印痕;我在心里跟她一起笑,一起恨,一起爱上那个傻头傻脑的国王。 二 念初中那会儿,正逢上流行歌曲虽渐成气候、到底犹抱琵琶的当口。市面上正式出版的录音制品还是少,盒带的引进速度远远跟不上电台上的排行榜,更跟不上校园里流传得如火如荼的拷带。所谓“拷带”,大多是一些有神通弄到原版的人——俗称“拷兄”——用空白录音带反复转录而成的。那时节,城市的角角落落里颇有些“拷兄”的流动据点,他们摆开地摊做生意,卖得比那些正经引进的盒带还贵,我们这些穷学生大部分都只有眼馋的份。至于那些流传在校园里的,往往已经是拷带的拷带,彼此兜兜转转地实现资源共享——虽然听RollingStone的看不起听罗大佑的,听罗大佑的看不起听谭咏麟的,听谭咏麟的随时准备和听张国荣的拼刺刀…… 我是那种零投入的共享者,自己没钱买带子,只有等人家轮了三五圈以后才有资格分一杯残羹冷炙。然而慢也有慢的好处,一盘带子,尚未有机会染指,先听那么多人口传笔诵地预热了一番。口传,是评点,是传唱,等于替我筛了一道,类似于“海选”,口碑不佳、旋律不入耳的我也就不去动那借的脑筋;笔诵,是把那张皱巴巴的歌词(原版磁带封套复印件,黑白,模糊到从那上面看歌星照片,你会觉得梅艳芳和蔡琴长得没什么区别)手手相传,一字一句地抄在歌词本上。在八九十年代里上中学的人,大概很少会有人没攒过至少一个歌词本。讲究一点的都是裹一层旧挂历的硬面日记本,美人玉腿或者桂林山水露在外头,里面按歌星姓氏拼音字母A到Z分段排列;翻一翻,这边跳出一句“外面的世界很无奈”,那边冒出一条“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间或还能看到明星大头贴,刚粘上去的时候鲜亮,年深日久了就会黑一块白一块的恍若沦落风尘。还有,我总依稀记得,或者说分明相信,字与字之间,晕开的泪痕——黄黄的,假假的,是最纯真与最刻意的交集,是那个年纪的主色调。 属于我的那一本,在搬过三次家以后终于失踪。但我闭上眼睛,仍然可以想起那里面抄过《水中花》《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我要的不多》《天花乱坠》……抄得最多的是黄舒骏。在亲耳听到他那首著名的《恋爱症候群》之前约莫半年,我就读到了那七百多字的歌词。仿佛被人当头砸了一闷棍,还来不及揉揉肿了多大的包,我就激动得恨不能伸出手去,穿过空气,攥住写歌唱歌的那个人。“在我落寞的岁月里,你的温柔解脱我的孤寂,带给我深深的狂喜,如此颤动着我的心灵……”这一段绝对不是黄舒骏最精彩的手笔,却让十三四岁的我从此给所谓“爱情”树起了一根至高无上的标杆。爱的缘起、高潮、幻灭,乃至幻灭之后的终于不能忘情,构成了一个迷人的圆。起点与终点重合,然而,其间已过万水千山……《恋爱症候群》的野心,便是企图将这一切全溶解在一首歌里。 可想而知,半年后真的听到了,我总是难免有一点点失望——失望的,并不是歌不好听,而是:尚未诉诸听觉的歌词是静静地躺在照相机里的胶卷,既然没有冲印出来,我就永远可以凭着按下快门的瞬间,给光与影的游戏想象无数种可能。一旦胶卷变成了照片,词与曲凝结成了歌,可能性就缩水成了现实中的惟一,不可逆转的惟一。 写这些字的时候,就手在网络上一搜便找到了黄舒骏的所有歌词。鼠标一点,它们就统统打包装进了桌面上的文件夹。再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抄了,再不需要在别人龙飞凤舞的歌本上连猜带蒙,费力地拼一个我自己的版本。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信息密集、务实高效的世界——但也是一个逼得想象力无处藏身的世界。 (原载于2006年7月31日《文汇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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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布于:2006-07-31 16:29
谁有《恋爱症候群》的歌词?特搞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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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发布于:2006-07-31 16:32
(找到了)
恋爱症候群(live) 黄舒骏 词 曲:黄舒骏 (口白)有许多专家告诉我 他们说要以理性的态度谈恋爱 我常想大概这些专家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不信你试看看谈恋爱还会有理性 我想那大概是假的 ---- 关于恋爱症候群的发生原因 至今仍然是最大的一个谜 不管性别年龄职业体重学历长相和血型 没有一个人可以免疫 有些专家学者研究后相信 恋爱是内分泌失调所引起 却有别人认为恋爱属于滤过性簿 象感冒无药可救但会自动痊愈 不管你同不同意 自古到今许多例子证明 恋爱不但是一种病态 它还可能是一种变态 一般发病后的初期反应 会开始是改变一些生活习性 洗澡洗得特别干净 刷牙刷得特别用力 半夜突然爬起来]弹钢琴 有人每天站在阳台对路人傻笑 有人突然疯疯癫癫突然很安静 有人一脸痴呆对折镜子咬着指甲打喷嚏 有人对小狗骂三字经 女人突然改变发型 男人开始每天练着哑铃 食欲不振歇斯底里四肢萎缩神经过敏发抖抽筋 都出现在这时期 随着病情越来越变本加厉 人会变得格外敏感和恶心 写的说的唱的都想天才诗人一般才华洋溢 越肉麻越饿觉得有趣 有人恋爱之后每天躲在厕所哭泣 有人开记者会宣布恋爱的消息 有人总是喜欢两个人躲在黑漆漆的地方 象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每天忙着找人算命 挖空心思改变自己配合对方的习性 把每天都当作纪念日 把自己当作纪念品 每天漫无目的腻在一起 言不及义也觉得好有趣 走着坐着躺着趴着都形影不离 象是两人三脚又象连体婴 心里想的只有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也不管家里米缸有没有米 也不管路上有人示威抗议 只管爱你 心里想的只有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也不管海峡两岸统一问题 也不管衣索匹亚多少难民 只管爱你 经过一段轰轰烈烈热恋时期 不久就会渐渐开始痊愈 两人开始互相厌倦 互相攻击对方缺点 所有甜蜜都随风而去 然后开始从错觉和误解中清醒 惊讶自己为何如此不聪明 为了爱情不管一切 不顾父母朋友姐妹兄弟 开始感到后悔不已 然后开始感到疲惫沉闷气喘心悸牙痛头痛梦呓 然后是精神不济瞳孔放大脾气暴躁四肢麻痹 终于受不了要分离 虽然结果颇令人伤心 了解之后也没什么了不起 爱情终究是握不住的云 只是我想要告诉你 oh.... 在我落寞的岁月里 你的温柔解脱我的孤寂 带给我深深的狂喜 如此颤动我的心灵 轻轻诉说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不管是黑夜或是黎明 不管是梦中还是清醒 深深爱你 多么幸福 让我遇见你呜…… 我要对你诉说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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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布于:2006-08-01 01:23
谢谢楼主转发,也谢谢怀念上译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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