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原创]目送张国荣

 《目送张国荣》
小时候读《洋葱头历险记》，读到了这样的句子：
“（洋葱头一家）他们都是好人，可是说真个的，就是日子过得实在太不幸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哪儿有洋葱，哪儿就有眼泪。”
这段话记得很牢，因为说的是那么通俗易懂的事实，那么板上钉钉的悲伤。
张国荣死了，很多人都在难过。四月一日不再是金城武的凤梨罐头，而是荣少留下的一枚洋葱，永远不会过期，剥开一层，就要流一次眼泪。
很多快要被我们淡忘的名字，快要被我们接受的死亡，都因他的离去而重新清晰，痛切——
陈百强，黄家驹，邓丽君，张雨生，罗文，就这样一个个数下来，眼前恍惚就看到了周天星辰缓缓滑落的景象。
得知荣少死讯的第二天，给学生上课，结果在黑板上写下的第一句话就是：
“都死到哪里去了？”
是啊，都死到哪里去了？
死到音像超市倾售一空的磁带音碟里去了？
死到网站论坛日日累积的追念帖子里去了？
死到报章杂志争奇斗巧的通栏标题里去了？
这一切到底是要证明他曾经存在，还是要证明他确已离去？
我不希望一下子那么多纸张上都印了张国荣的照片，因为我知道，这些纸有很多会被用来包裹商品货物，会被捆在一起卖掉，或者直接出现马路上，
漫无目的，与尘土共舞。
以前我还常笑话那些写挽联的人，写挽联写到挖空心思去对仗的程度，那哀痛想必已经消融在显露文才的沾沾自喜之中。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
不要再笑我们的虚荣，我们的虚荣是唯一的武器，抵挡心里泛起的真正的大难过。
围拢过来吧，用言语来概括心中的伤痛吧，使伤口就此愈合，不要让我们对人生的贪恋，如汩汩之血，自这伤口里流淌殆尽。
或者如一位诗人所言——
让死者赶快升天，让生者快些赶路。
他的台词被反复引用，他的歌词被读出谶语玄机，我们通过他的离去，知道越来越多的医学常识，也悟出越来越多的人世道理。
似乎道理本来摆在那里，只是被他的存在挡住了，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如今他走了，好心走开，让人们在这块空白上，玩空弄寂，参生悟死。
可是，如果是他真的生如歌，死如谜，这个谜，谁又好硬起心肠来猜破？
其实，一个死讯，不过是冥冥之中被悄然联系起来的两个时刻——
死者赴死的时刻，我们得知的时刻。
我们会记得自己是在什么场合，以何种方式，听到人说这句话：“张国荣死了。”
那时候，是在上网，是在塞车，还是在一个呼朋唤友的饭局里？
反正这句话会让我们停顿一下，回头望去。
我尚流连君已行，隔江人在雨声中，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心里想的事情是什么呢？
在电视剧《过把瘾》的结尾，已经被确诊为绝症的王志文，却说过一句异常浪漫异常轻松的话：
“我现在真想跳下去，不过……不是往下，而是往上。”
荣少，你这一跃，是想往下，还是想往上？
《阿飞正传》里面，他演的旭仔怒冲冲走在菲律宾的庄园里，不想回头，因为那个不与自己相认的母亲，在窗前伫望着呢。
他不要让她看到自己的脸，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回头，不回头，死也不回头。
荣少，你跃下的时候，回头了吗？
地铁里还是那么拥挤，餐馆里都是满座，电影院前人头涌动，酒吧里肩膀碰肩膀。
这一刻，没有人感觉到你的离去，整个世界都是满满的。
我想，让死者最不甘心的事情，就是离开了他，这个世界还是满得象一页报纸，没有天窗，没有留白。
网上有那么多关于他的帖子，有一个让我越看越难过，名字叫《与传奇的最后遭遇》，因为是转贴，我查不出作者。
“最令我们伤心的，不是他的离去，而是他在离去前的一段时间里，过得这么不快乐，却没有人注意到。
他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登台了，只是在一月份出席了百事巨星的颁奖典礼。这个颁奖礼他应该是不能推的，
因为他是第一代百事巨星，具有特殊的意义。现在回头看颁奖礼的照片，就知道什么叫做强颜欢笑了。
他也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出新唱片了，最近的一张是和黄耀明合出的，连封套照片都是旧照片合成的。”
原来，他已经孤单了那么久。
从前，他的孤单是在我们的仰慕瞩望以及屏住呼吸的沉默中完成的，孤单是他的特权。
就象演唱会上他已经停顿许久，骄傲恣肆地停顿许久，直等乐韵早已弥散在四下里，才蓦然吟出那最后一句唱词，赢来狂欢般的喝彩。
而今，孤单成了他的命。从前的银幕风华，不过是命运的拼图而已。
《阿飞正传》里，他拼出了“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云中愁”，《东邪西毒》里，他拼出了“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何人对夕阳”，
《霸王别姬》里，他拼出了“天地有情皆白发，人间无意了沧桑”，《春光乍泄》里，他拼出了“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于冰”。
是的，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在欣赏他的忧郁，赞叹他的传奇，当他是罗汉不死之身，以为他要陪我们终老——
此刻才知道，我们没数日子，他数着日子呢。
《霸王别姬》里，他说：“说好了唱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天，少一个时辰，少一分，少一秒也不行！”
而事实上呢，多一天，多一个时辰，多一分，多一秒，也是不行的。
毕竟，他在人间度过的日子，我们当是前世有约的青葱岁月，而在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去意渐决的伤心假期。
让我们也数数日子吧，看着报章网络，什么时候不再提起他，看看他的歌碟影碟，什么时候又可以轻易买到。
那才是他真正跋涉到对岸去的时候。
就象无家的水手被海葬之时，先是载沉载浮，终于隐入波涛。
这时候还在沉默目送的人，才是爱他的人，才是爱他却不能挽留住他，挽留不住却还依然爱他的人。

 

是你写的吗?
很深情的一篇贴子。
那一个选择了飘飞的魂灵，他为什么不能感受到这世上原有那么多爱着他怜惜着他情愿为他分担一切苦痛的人们啊。
歌迷的情怀，或者旁观者会以冷眼观之且不屑地一笑。
但，身为“迷”，那种只愿他一切安好的心意，其实是最真最深的情感，只有身切体会过的人，才能够知晓。
很庆幸没有爱上张国荣，没有成为他的歌迷。否则，在他飘飞的那一刻，会心痛且心死。
请荣迷多多保重。

中学的时候，就已经有注意流行的同学在迷他了，那时候是在录像厅看《鼓手》，有个女同学看了七遍，迷他迷得不行。
现在，如果在街上遇到那些迷过他的女同学，有不少已经是人家的妻，人家的妈……即使是内地，对于七十年代生的那群人，他的影响也不可小视。
一直没注意过他的年龄，这个男人好象不老似的，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查简历才知道他已经四十六了。
那天跟同事说：你看，他有那么多的钱，有个陪了他快二十年的爱人，可是他还是不快乐。

法兰不说我倒忘了。
对，《鼓手》，那个时候风靡一时，于是，女孩子们忽然间开始知道张国荣的名字，开始买他的歌带。

[这个贴子最后由法兰在 2003/04/12 06:00am 第 1 次编辑]

<与传奇的最后遭遇>作者是“的灰”——常常在宇慧的文学视界论坛里发帖的。她的ID好象是取自“时间的灰烬”，我很喜欢她写的《浮生六恨》，很有同感——特别是关于数理化的那一篇《天生数学盲》。呵呵。

又查了一下，的灰是张国荣迷的说，好象还曾是“荣门客栈”的栈长。
这是她以自己老公的名义写的一篇《我的老婆是变态》，就是讲自已的张迷故事：
[URL]http://www.wxsj.net/article.asp?id=153056&areapage=7[/URL]

真诗意
他风靡的年代我还太年轻，所以现在比较客观，想起的是记忆中不多的几部电影，几手哥；演义圈这种事太多，感慨的是生命如此脆弱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心里想的事情是什么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他后悔了迈出这一步，那是最大的悲哀

谢谢楼主的文。
的灰不是“荣门客栈”的站长，是她的妹妹aliceyao。
两人都是高段荣迷。
另外的灰的《与他共度六十一世》也是佳作。可去下列地址查看。
http://bbs6.netease.com/ent/readboardthread.php?forumcode=34&postid=65903&all_threadpage=16&pageid=1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客栈的朋友。
也没有想到在这里都能看到为哥哥写的文章。
何处没有断肠人。

真的啊，刚下了荣门客栈到这里来，就看到了这篇文章
哥哥啊你在天有灵知道我们的眼泪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