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于鼎
曹雷 老一辈电影配音演员,有着斐然的艺术成就,而在生活中,他却勤勤恳恳地度过了一生—— 到外地出差,住在宾馆里,打开电视机,不知哪个台正在播放电影《虎口脱险》,第一句就传来老于鼎的声音,他配的油漆匠正眉飞色舞地梦想着将来的美好生活,可是我知道,扮演油漆匠的那位法国演员已经去世了,老于鼎也已经走了快一年了。 老于鼎走了,带着那憨憨的“油漆匠”的声音,走了。 《虎口脱险》,这大概是电视里反复播得最多的一部译制片,影片中的“油漆匠”,也大概是绝大部分中国人都熟悉而喜欢的人物。由此,人们也都喜欢上了这油漆匠的声音——于鼎的声音。听说他走了,许许多多人都发出惋惜地叹息。 二十八、九年前,我刚走金译制厂工作,就见到一个整天忙忙碌碌的胖胖的中年人,他忙着用钢板蜡纸刻写剧本,忙着校对,忙着用手推油印机印着这些刻好的蜡纸,还忙着把印成的剧本装订起来,分发给演员。我才明白,原来没有打字员,大家的工作剧本一直都是他刻印的。他还会把图书室的旧书,用针、线装帧修补好。在他那小抽屉里,有一整套这种工具,可是当他一开口,我惊异地发现这就是《王子复仇记》里的霍拉旭,是《阴谋与爱情》里的琴师米勒,是《基度山伯爵》里的坏蛋卡特路斯——是声音早让我稔熟于心的于鼎。 于鼎在配音之余,就喜欢这么为大家忙碌,厂里发电影票、发节日食品,演员组那份,总是于鼎在分在送;有的同事老了,病了,于鼎一声不响地骑着那辆“老坦克”给他们家中跑腿办事,熬汤送药——也不知他算哪门儿的“官”,这些活儿他全揽下。他也认定这是他自己份内的事,甚至不要人说一声谢。 是他闲着没事干,拿这些来消遣的吗?才不,他是个最最没空闲的人。说来也真不幸,他家中有一位长期生病的妻子,几十年来像孩子似的被他照顾着,却没听他又一声怨言。她包下家中所有的家务,给妻子买菜、做反、洗衣,还要不断给她换口味:摊饼啊,包饺子啊,擀面条啊,于鼎全会。那时候,没有什么热水器,每逢厂里浴室开放的日子,他会把妻子带到厂里来,让女同事帮着照顾她洗澡。星期天,他会陪着妻子去公园晒太阳,去逛街散心。晚上,再骑着车赶去录音棚配音。冬天,寒风里他穿著那间七、八年前买的黑色羽绒外衣,戴着十几年前我给他织的绒线贝雷帽,在地铁还没开通之前,就这么深夜骑车赶回在梅陇的家。听说,他去世后还留下了一些钱,给他这多病的妻子,这是他省吃俭用,千辛万苦积下的血汗钱,其心可鉴! 于鼎脸上有一道早年落下的疤痕,像个深深的酒窝,这使他笑起来,有一种憨憨的神情,也使他看上去很贴近他配音的那些憨憨的角色:“屠夫”啊,“油漆匠”啊,《大篷车》里的司机莫罕那,难以计数。他是上译厂演员里最老的一辈,虽从事的是“开口”的行当,却并不怎么伶牙俐齿,“出戏”也不快,但他有“磨”的耐性和韧劲,一段戏,他会反复一遍遍琢磨,最后录成十分富有色彩和人物个性的声音,扎扎实实,令人难忘。 好几年了,他的视力一直不好,后来因为心血管系统的病,一只眼睛的视力几近丧失。剧本上打印的字他看不清,所以每次录音,别人拿剧本,他却拿纸片,纸片上是他用打字机抄录的台词对白。就这样,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他还是配了好几部影片,用声音塑造了好几个栩栩如生的银幕形象。 老于鼎走了,译制片中少了他这一个独特的声音,又将寂寞不少。他生前没有官位、没有职称(他离休早,没赶上评职称),没有眩目的明星光环,甚至走在街上,也没什么人认识他,他只是个幕后耕耘者。但是,他的声音留在那么多观众心里,当影院重映、荧屏重播他配音的那些影片时,当人们想起《虎口脱险》的油漆匠时,大家都会怀念他。这是一座声音的墓碑,它将长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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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布于:2001-11-19 21:16
[配音网老文章]怀念于鼎(作者:曹雷)
我今天才知道油漆匠已经不在了。怀念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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