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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金霖谈译制导演在现场的导戏方法
译制片的生产流程大家已经很清楚了:翻译译本子—导演对
口型、修改剧本—现场录对白—后期合成(如果是配国产片,就 省却第一项)。前两项基本上是个体劳动,相对来说比较单一; 最后一项是导演、录音师、音乐编辑三人的配合;而第三项现场 录对白,则是由导演、录音师和演员共同完成的,演员多的时候 将牵涉到二三十人。研究一下导演现场的工作方法以及对演员的 心理把握是很有必要的。 导演在现场的导戏方法总结起来不外乎三种:示范法、讲戏 法、提示法。。 一、示范法。由演员成长起来的导演常常会采用此方法。这 种方法对培养新演员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心里 有体会观众是看不到的,只有把你体会到的所有东西用你惟一的 表演工具——语言表现出来,才能告知别人。用示范的方法可以 让新演员更快地学会如何来运用他的表演器官,如何来把握配音 语言与话剧语言、播音语言的异同,让新演员在不断的模仿中寻 找感觉,最终把别人的成果吃透、消化,变成他自己的东西。比 如我导的国产片《金融家》中,张闽演一个被人遗弃的女人,当 得知自己的最终归宿时,有一场痛心疾首的戏。张闽自己非常钟 爱这角色,她当然知道这是一场重头戏,准备得很充分,台词背 得滚瓜烂熟。实录的时候,她一手扶着椅子背,一手拿着面巾 纸,一副准备豁出去大干一番的架式。结果她在棚里哭得一把鼻 涕一把眼泪,而我听了总觉得欠火候。她自己急得要命,对我 说:“我觉得已经很投入了,拍的时候都没掉这么多泪,怎么听 起来就是不到位啊?”对这种不善于用语言来表演的演员(哪怕 是老演员)用示范的方式是最合适的,而且收效甚快。只是有一 个问题:如果这是一出台湾拍的悲情剧,所有女孩子都是哭哭 啼啼的;那会不会通篇都只听见某导演式哭泣法、某导演式“点 送”法呢?那无疑使人厌倦。配戏光有声不行,还得有色,此种 方法容易抹煞演员的个性发挥,听上去千篇一律,缺少光彩。 二、讲戏法。这是比较传统的导演方法,承袭于电影导演的 工作方法。电影因为必须分镜头拍,工作周期又长,提醒演员前 因果就显得很有必要。按以前译制片的工作节奏,这么做也是 可以的。但现在社会讲究效率,配一集的现场工作时间也就是半 天到一天,每尝每段都讲一退故事既繁琐又费时,而且打断时 间太长会破坏演员表演的整体连贯情绪,甚至产生逆反心理,造 成事倍功半的结果,总是令人失望的。所以这种方法最好用在事 先,有什么要求事先给演员提个醒,让他按你的要求去准备,这 是比较经济可行的。但是有一种片子除外,那就是推理片,前面 的任何一场戏、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是结论的铺垫,必须不厌其 烦地让演员清楚这句话在戏中的分量或作用,才不至于将观众的 判断引入歧途。 三、提示法。包括情绪提示和潜台词提示。实践下来,除了 新演员和特殊要求的片子外,此种方法是最简洁明了、最为实用 的。简单扼要的几个字或几句话把角色此刻的心境、情绪、行为 目的清楚地点出来,让演员能悉数接收导演的信息,并用只属于 他的方法表现出来(当然分寸导演还得把住)。我特别喜欢用一 些生活中常说的、比较形象化的提示语:“再急吼吼点!”“假惺 惺讨好!”“再得寸进尺点1“再横竖横点!”——这种一听就懂 的提示语会立刻在演员身上生效,并且也给了演员较大的创作空 间,有利于挖掘演员的潜力,调动其创作积极性。比如我导过一 部日本戏《女人的胸怀》,“儿艺”的老演员俞红配一个富有但又 奇丑无比的姐姐。这个角色不仅说话拿腔拿调还要忸怩作态。有 一场戏她一面挑拨父亲和妹妹的感情,一面又在父亲面前发嗲争 宠。很长一段词,俞红口型、节奏都对上了,就是不出彩,我当 时就提了一句:“你得丑女多作怪,‘十三点’点!”她马上就悟 到了该怎么演,强烈要求再来一遍,果然戏的面貌大为改观,把 个“十三点”配得活灵活现,俞红自己也就此开了一条新戏路。 我自己配音时也有类似体验。苏秀老师导过一部《俊俏小保姆》, 是部搞笑片,我配那个外表俊俏而头脑稍逊的小保姆。有场戏说 她想去当演员,要准备——段外来妹刚到纽约要去求职的台词。导 演给了我很宽松的要求:说不标准的普通话吧,反正是喜剧片, 只要能出效果,随你怎么折腾。得了这么道“圣旨”我就特有积 极性,我琢磨着必须抓住外来妹的土和刚到大城市的憨这两个特 点。我试了一遍尖团音不分的,又试了一遍南腔北调的,导演都 通过了,我还是不罢休。我跟导演商量:“虽然配外国戏非常忌 讳用我国方言,但这是个喜剧片,演的又是‘乡下人’也许能例 外,我能不能用苏北话来试试?”苏老师爽快地答应了。结果苏 北乡下的外来妹赢得了满堂彩。片子播出后,翻译夏平老师特地 找到我,说他看了差点笑得趴下,因为他翻的时候绝对没想到我 们会这么处理。我告诉他,这一半得归功于导演的怂恿。 提示法发挥了演员的能动性,就避免了示范法的千篇一律, 言简意赅地提出要求,既适应了时代的生产节奏,又省却了讲戏 法的繁琐。现在演员就这么些,忙的时候一天要赶几个场子,要 求演员花时间吃透角色几乎是不现实的。所以有效使用提示法的 第一个前提就是:牢牢抓住翻译、导演这两个生产环节。一个单 词有几种中文解释,如果翻译选错一种并拼命自圆其说,至少已 经偏了航向5度;导演根据翻译编出来的东西去理解、去修改, 又偏了10度;再到演员嘴里一发挥,那这条船肯定永远驶不到 目的地了。所以翻译用词必须再三推敲,力求精确;导演做本子 要弄懂吃透,并且改得意思清楚而易于表达;这样,才能保证演 员拿到台词后,在简单的提示下便立刻表达出所需的效果。翻 的问题自有翻译们去探讨;导演弄懂吃透也无需说明;倒是“改 得意思清楚而易于表达”这一点,我有一份深切体会。日本片 《回首又见他》中的中川大夫是个外科主任,工作上捣捣浆糊, 活上吃吃“豆腐”。有一场戏,一位推销小姐请他吃饭,他拿 起一只螃蟹说:“好,我来挑个大的,先吃它的腿,再吃当中的 肉,哦,质量真不错,又肥又新鲜。”虽然是过场戏,但我总觉 得有问题:这都是些很一般的话,可那位推销小姐却在一‘边笑个 不停。很简单的一场戏,译文的意思估计不会错,而且是初次见 面,除了吃也不可能谈更深的。那就是台词编得不确切。经过再 三考虑,我把这段话改成了以下这样:“好,我来挑个丰满的, 先卸下它的大腿骨,再剖开它的腹腔,哦,脂肪不少,是营养过 剩的一代!”演员一看到词立刻就明白了。实录的时候我只说了 四个字:“职业化点!”一场很精彩的戏就录出来了。如果照原来 的台词念,演员纵有三头六臂,边上的女孩最多只会附和地一 笑,绝做不到笑个不停。 顺利使用提示法的第二个前提是:导演选演员必须慎重。气 质、音色、年龄、语言节奏、幽默程度都是综合平衡的标准。有 句行话说:选对了演员,戏就成功了一半。这真是一点不假。现 在“片摊”很多,有些缺门的行当实在抢不着,就只能找个接近 的。比如上影厂的老演员吴文伦,他的阴险戏在圈内是数一数二 的。但要是他出去拍戏,来不了,我会跟“二驯演员先把要求 沟通一下,或者干脆直接提示:“尽量配得吴文伦点,”那他马上 就能意会了。难点是因为抢演员、轧档期,经常会把导演初订的 理想班子搅个天翻地覆。但无论如何“二驯“三驯也必须大 致接近,如果选得与原片大相径庭,那无论如何提示也只会事倍. 功半的。 使用提示法的第三个前提是:导演必须对配音演员的性情个 性有所了解。演员在录音棚里的心理承受度是不同的。有的演员 经验老到、准备充分,心里有个总谱,可以任导演怎么点拨,哪 怕录上好几遍,水准依然稳定。而有的演员是激情型、火花型 的,第一二遍还有点东西,越录得多越是白开水一杯了。这里有 个性原因、情绪原因、经验原因,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比如杂声、点子、对手等等。一个杂声让你一大段大哭、大吵、 大闹、大笑的戏前功尽弃的沮丧,想必是每个配音演员都经历过 的。作为导演,必须重视演员在现场情绪的脆弱性问题,导戏时 的语调、音量、用词都得因人而异,恰到好处。有可能的话,最 好是营造一种与原片相近的气氛,或神秘、或严肃、或调侃,有 了一个总体气氛,再经简单提示,就能大致保持原片的味道。我 们部里有个同志是个声音条件相当好的演员,高音洪亮、低音浑 厚,经常被客户选中去配广告,前几年上海的广告屏幕上差不多 都是他的作品。也许是广告配得实在太多了,久而久之语言习惯 也下意识地有些改变:吐字归音比较重而情绪表达又比较平。但 是他的确是一个好胜心强也不乏用功的人,我亲眼见过他一个人 坐在电视机前研究别人的配广告方法。对这样认真的演员,直截 了当地说他念词太重,一怕有伤他的自尊,二伯他光注意了语言 更忽视情绪。所以导他的戏,我会更注意如何让他情绪放松。我 会在录音前先跟他开开玩笑,说些诸如“今天的发型好帅”之类 的话,然后加一句“今天要配花小姑娘的戏,难怪这么帅呢! 嗨,别忘了把花老婆的功夫拿出来,玩把深沉的”。他便会很爽 快地回答:“哥们儿有数!”于是我们就在轻松得类似玩的气氛里 完成了工作,并且保证戏配得声色俱全。宋怀强是个聪明过人、 反应极快的演员,但同时他又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我请他来配 《回首又见他》中的中川大夫。这个角色比较复杂:不乏正义感, 也清楚那些不务正业的医生在背后玩的勾当,但一方面苦于司马 医生牢牢捏着他的短,另一方面也不甘心放弃权威的头衔,心里 很闷,又不很反抗,所以给人的感觉往往是矛盾的、出尔反尔 的,说话也是支支吾吾、不太明确的。小宋将这个人物把握得很 准,牢牢抓住了“装戆”这个核贯穿始终。几段戏配下来,他自 己也很得意:“喂,好玩!这人物新鲜!太棒了!”因为说话支 吾,有些小口型、小动作就有点不准。在这种难度很大的戏里, 我就把小口型视做枝节问题,但小动作没对上总感觉有点遗憾。 于是我就在无声之后好像不相关似地说一句:“那演员眨眼睛 动作真逗!”聪明的小宋就会立刻去抓那个动作。这种因人而异 的特殊的提示法,既让我抓到了我不想放弃的东西,又让小宋仍 然保持着他那良好的创作感觉,合作得非常愉快、成功! 无论译制导演在现场采用何种工作方法,能使译出来的片子 最大程度地保持原来的风采就为上上法。要做到这一点,译、 导、演必须倾心合作;作为承上启下的导演,在现场更要做到心 中有数,微笑服务,小心维护演员的创作火花,将之诱导成你需 要的东西。译制过程永远是一个加工过程,体现原创者的创作思 路,尽量让观众尝到“原汁原味”,这就是我们译、导、演的终 极目的。 (作者系上海电视台译制片导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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