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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系《简爱》
文：傅志泉 我是个影迷，这不用怀疑：在我20岁生日那天，清点了自己看过的电影票根，发现已逾千张；在我落笔此文前，又清理了一下自参加影评学会后近几年发表于全国各地报刊的影评，也逾二百篇…… 如果要问，世界上哪部电影最佳？这可不好回答。即使很经典的，得了国际大奖的，也是风格各异，观众各有所好；体育运动的世界纪录都是用科学仪器测定的，艺术作品难以仪器测量。但如果要问，你自己最喜欢哪部影片？这很好回答：英国影片《简爱》。 七十年代末，家乡常州的西城门外，还没有辉煌的亚细亚影城，而只有陋巷里的新华电影院，平房，木条板凳，是全市设备最差的影院。那是一个特别炎热的夏天，市内首轮影院放着上座率看好的“热门”片，《简爱》这样的“冷门”片只好让她“西出阳关”到新华了。但未必“无故人”，有道是“好酒不怕巷子深”，“阳关”之外看《简爱》的观众甚多。第一天，高温，烈日当空的中午，我看了第一场。空调还在很遥远的未来，连电扇也没有，看完走出电影院后已是浑身臭汗衣衫湿。真怪，我却毫不犹豫地又买了三点多钟的票，再进新华看第二场。由于正值暑假（鄙人曾经是个不称职的老师），第二天又看两场，第三天如法炮制，第四天义无反顾，第五天魂断“新华”，因为第六天换片了。这就是我，五出“阳关”，十看《简爱》的经历。 这部世界文学名著曾经几十次地被各国改编拍摄成各种版本的影片和电视剧。英国人，严谨，保守，就我国译制的这部彩色故事片《简爱》而言，在电影艺术本体意义上的探索几乎没有，完全是传统的表现手法。但是，拍得绝对精致，充满着文学名著原有的魅力，清雅脱俗。简爱，那苦难的童年和倔强的成长，那发生在桑菲尔德庄园压抑氛围下的温馨人性，那与罗切斯特表面冷漠而内心炽热的爱情，那不愿跨过罗妻去和罗睡觉的女性自尊，那历经动波相爱的情愫……无一不刻骨铭心。整个暑假，我似乎不存在于生活的现实之中，完全沉浸在影片的情绪里，怎么也无法走出那个世界。 这是当初，不妨说说十余年后，发生在今天的事…… 九十年代，我曾在无锡太湖的一个培训中心，深造苦读半个月。那是严冬时分，交通又不方便，晚上根本无法进行“灯红酒绿”。为解寂寞，学习班主办者组织大家举行自娱文艺晚会。南通的一个位同志在会上表演了革命历史题材影片中毛泽东、周恩来、蒋介石等人物的部分台词，颇受欢迎，被认为是最佳节目。晚会后，我问他会不会《简爱》里的台词，他说：“会一点 。”已是深夜，皆入梦乡，我硬拖拉他到寒风凛冽的湖边，开始对台词。在八十年代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人民广播电台，曾反反复复播过李梓亲自担任解说的《简爱》录音剪辑。由于时下一批译制片的质量比较粗糙，所以相信众多影迷都依然记着《简爱》里那些让人怦然动情的台词。当人处在一个枯燥乏味的异乡，阴霾刺骨的午夜时分，只要有了这些台词，有了这段奇缘，竟然也觉得可以消除寂寞和孤独。末了，这位南通朋友道出一句话来 ：“你的普通话不行。但你那颓唐伤感的韵味完全可以与邱岳峰媲美……”是句客气话，却让我非常满足。 有位共过患难的朋友，算是美术家吧。他“别有用心”地让我读一幅他创作的风景油画：那是茂密浓郁的树林，透进一缕金灿灿的阳光。灰冷冷的大块面玄青色里，亮出了几丝暖亮的桔黄色，十分抢眼。我明白他的意思，企图让人们读解自身赖以生存的这部大自然之书。画是虽是风景，旨在表现人生。犹如冰冷时的温馨，挫折时的自勉，失望中的希望……艺术作品只能凭感觉，无法说得明明白白。我便信口胡诌一句捧场话：“很美，一束阳光揭去了森林的沉寂——这使我想起了影片《简爱》里的芬丁庄园。”芬丁是简爱度过愉快时光的地方，影片的画面相当绚丽、悦目。美术家的心里自然很清楚，脸色酡红。不知他因认同而激动呢，还是被点破而恼怒：“只不过是你了解了我，所以揭得这般透。别人会怎么看呢？”我大大地不同意他的见解，一硬到底：“尽管人与人表层的东西不太相同，但最深层、最隐秘的东西非常相近，所以优秀的艺术作品都出自创作者最隐秘的心灵深处，否则就以与人共鸣。”脸红之后，我们依然是好朋友。 我曾经应聘到一所学校去辅导学生练琴。有一次，当我为学生示范试奏的时候，走了神，忽然离开了教材的乐谱，手指间不知不觉地流出了影片《简爱》里的音乐。喏，就是那段简与罗对话时常常出现的背景音乐：平稳的第一句，骚动的第二句，缱绻的第三句，惆怅的第四句……学生们困惑了，站在一旁“督学”的班主任老师清醒了，示意大家静静地听下去。琴音止，须许，班主任老师一反平日的矜持，带头鼓起掌来。我低声地说：“很抱歉，错了。”她大声地说：“音乐是跟着心走的，不会错。”接着，她向自己的学生们忠告：“同学们，知道吗？刚才辅导老师演奏的是一段表现人与人之间心灵的对话，只有大家真正听懂了，才能学好琴。”我感动得几乎当场掉下泪来，同时又觉得非常惭愧。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比我更迷恋于电影《简爱》音乐的女士。我惶恐不安起来，从此再也不敢在别人面前故意卖弄这段音乐；我更加认真严肃起来，觉得不能轻易亵渎上帝送给人类的任何美好的礼物，需要把这段音乐留给最理解她的人。 上述传奇故事并非仅仅只属于我个人。或许，在别人身上有更动人的故事。君不见，在出台较早的南京小姐评选活动中，几位不很妖艳美丽的小姐朗诵了《简爱》里那段脍炙人口的台词：“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地站在上帝面前……”从而赢得了评委们热烈的掌声。君不见，上海举行影视卡拉OK配音比赛时，许多极有修养的青年，成双成对地走上舞台，手执话筒，凝视着银幕上出现的简爱回到双目失明的罗切斯特身边的场面，念出那段饱蘸深情的精妙台词。在苦短的人生道路上，我们多么需要这种凄凄美美的结伴同行啊！ 当人们热衷于经济的烦忙，身陷于社会的喧嚣，应付于竞争的激烈时，我们是否觉得太累太苦，自身的生存有点艰难了呢？自身的情感被孤立了呢？在缺少精神依托中越来越寂寞呢？我不敢回答。但我敢肯定，幸而还有艺术没有将人与人的心隔开，幸而还有《简爱》这样的影片，与其他人传递着感情，交流着思想。因此，我更明白，艺术是人类生存下去的必备条件，只要活着，就永远需要这种美丽的生命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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