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1773回复:10
听孙渝烽导演缅怀恩师
作者 老老夏
发表于2011-04-07 01:10 4月1日愚人节那天是上海电影译制厂建厂54周年的日子,为了写写上译厂的奠基人、已故的陈叙一先生,笔者决定采访他的爱徒之一孙渝烽导演。孙导灵光一闪,与我相约于现在上译厂的所在地——广播大厦。 其实,上海的电影译制事业从开国大典一个月后就开始了。陈叙一得知先于上海解放的东北已经译制出苏联故事片《普通一兵》,便带着三位同伴前去考察。回来后,在上海江西路福州路的汉弥尔顿大楼里租了一间简陋的办公室,成立了上影翻译片组。陈叙一带领翻译陈涓、杨范,导演周彦、寇嘉弼,演员姚念贻、张同凝、陈松筠、邱岳峰以及录音师、放映员十余人,凭着一个旧话筒、一部报废的录音机和将白墙当银幕的“皮包放映机”,译制出苏联故事片《团的儿子》,完成了零的突破。 1950年6月,翻译片组迁至万航渡路618号(原名梵皇渡路,现为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因陋就简,土法上马,小小的旧车棚改造成放映间,塞满稻草的麻袋用作隔音材料,加上一台放映机和一台苏制光学录音机,1957年4月1日上海电影译制厂正式成立,漫长而艰巨的创业之路开始了。 “文革”结束,上译厂搬到永嘉路383号,在这里缔造了译制片的传奇和辉煌。2003年4月,上译厂再次迁址虹桥路广播大厦,拥有了国际一流的录音棚和数码录音设备,办公设施和生产环境均与国际接轨。 1 【孙渝烽是1971年在干校从上影演员剧团被借调去的,属于上译厂的“第二代”。他在十几部译制片中当陈叙一的助手,担任演员室主任直到退休,做过300多部译制片,对老厂长的工作方式非常熟悉。他认为陈叙一有三大功劳:形成了保证质量的生产程序,总结了科学的艺术规律,带出三代译制人才。】 孙渝烽:陈叙一的工作方法是这样的:一部电影到了,翻译、导演、演员、录音等等所有人员先一起看一遍,根据各自的业务范畴了解这部电影的特点,然后分头准备。剧本翻译一般10天完成,遇到任务紧急,3天就要译出来,译好一部分马上校对、打印,交到导演、演员手里,日夜赶制。 他强调翻译必须还原。我们早期的翻译书面语比较多,就在“初对”时由翻译、导演、口型员一起一句句琢磨,将台词口语化。导演拟定配音演员名单后,陈叙一要过目,有时候他会和你商榷,目的是尽量推几个年轻人上去。 然后是“复对”,这时候导演要做阐述,明确配音时要注意的问题等等,然后从头到尾看,演员琢磨台词和口型、人物之间的关系,有问题当场解决。 接着是排戏。有些情感比较激烈、表演相对困难的戏,就让演员在小房间里单独练。 录音一开始用的是大盘,昂贵的进口货,不能重复使用,只要出一点差错就全部报废,演员的精神压力很大。为了不浪费、提高效率,陈叙一发明了分段巡回放映的办法,解决了很多问题,画面、音乐、对白都可以分头剪,如果口型不对,向前向后移几格就可以对上,演员不紧张了,进度也快了。这个方法一直沿用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再就是鉴定补戏,等于是检验产品,如果发现问题就大家讨论解决。这时候陈叙一必到,他往往会提出一些意见和建议,大家再进行修改。在这个基础上,声音和音乐都配好了,就可以混录了,哪些地方音乐要加强,烘托气氛,哪些地方音乐要减弱,让台词清晰,等等。 还有就是培养人才。陈叙一就像考虑京剧中的角色一样,生旦净末丑都要配齐。他根据不同人的嗓色特点,让他配相应的角色,充分发挥每个人的长处。有些戏路宽的,就让他配各类角色,有意识地让他全方位发展。第一代配音演员有苏秀、毕克、于鼎、尚华、姚念贻、赵慎之、胡庆汉、邱岳峰、李梓等等。第二代是我、刘广宁、曹蕾、戴学庐、童自荣、施融等等。第三代有沈晓谦、狄菲菲、任伟,还有上影演员剧团调来的刘风、程玉珠等等,现在他们是顶梁柱了,刘风已经当上厂长。 2 【都说陈叙一厂长出了名的严格,艺术上追求完美,为人方面相当严谨,大公无私,有些人可能会怕他,可是没一个人不尊敬他、不佩服他。】 孙渝烽:陈叙一非常守时,每天7点半就到了。我们7点三刻到厂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泡好茶到各部门兜了一圈,8点一到,各部门准时开工。严守纪律已经成为我们的传统和习惯,并且延续到生活中,连一些外来加工的剧组都受到影响,改变作风。 陈叙一其实很通情达理。译制《简·爱》的时候,我还没正式调到上译厂,就跟着他搞本子,也配几个群众角色,还负责组织批判稿,为外国作品“消毒”。他可能觉得我有点组织能力,笔头也还可以,就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我当然愿意,但是我请求老厂长,我毕竟是演员,如果有合适的戏,能不能放我?他说这个没问题。从此他就要我跟着他,连着搞了十几部戏,对整个过程都熟悉了,等于是他把着手教我的。 对待工作,他的确严格得近乎苛刻,包括对自己。比如简·爱对罗切斯特说的那番话,剧本是他自己翻译的,已经很不错了,可他还是不满意。史无前例,下午3点半他就说“今天我有点累,就此打住吧,明天再接着干”。第二天早上,我被他叫住,说:“哎,小孙,昨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我洗脚洗得很不舒服,你猜猜为什么?”我说要么水太烫,要么太凉了。他说:“哎,你真想不到,我袜子都没脱就泡进水里了……”说明他整个晚上都在琢磨简·爱的台词。8点钟大家摆开架势开工了,他说,来来来,昨天那场戏我想出来了,哗哗哗一说,真是太棒了!简·爱说:“你不要以为我长得丑,进入坟墓以后,在上帝面前我们是平等的!”成为译制片的经典段落。 有一个阶段,凡是为外地的故事片配音,陈叙一都让我负责。我向他提出想搞译制片。他耐心地对我解释说:“我们现在吃不饱,每年只有30部译制片。你拍过故事片,知道拍戏的艰辛,他们来加工就是需要我们锦上添花。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可以调整。”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接受任务! 1985年我做的《国家利益》在北京获奖,我向有关方面反映我们生产任务少,加工成本高,在暗室里工作影响体质。后来被写成内参到了李先念手里,他批示应该给予我们更多关怀,每天每人添一瓶牛奶,以增加营养。等我回到上海,陈叙一已经知道了,婉转地批评我。我意识到这可能违背了他提倡顾全大局、不叫苦的作风。 还有,针对要剪掉一些镜头的指示,我提出是否应该听取导演的意见。比如《汤姆叔叔的小屋》里,有个农奴主买了一个农奴当情妇,觉得她脏,让她换衣服,这时候出现了她布满鞭痕的裸背。我就觉得这个体现农奴受欺压的镜头不该剪掉。大家一致赞同我的看法,陈叙一也不温不火地说:“你还说了其他的意见啊!”感觉他这次是默许了。 3 【陈叙一出身富裕,所以6岁就看电影了,经过几十年的积累,脑海中大约储藏了上千部电影,关于译制片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堪称宝库,晚辈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孙渝烽:我搞的《野鹅敢死队》里,那帮雇佣兵粗话连篇,很难用汉语来表达,请了外语学院的张宝珠老师来帮忙,也爱莫能助。有场戏是这帮敢死队必须迅速强行通过一片开阔地,否则就会成活靶子。有个于鼎配的同性恋卫生兵跑累了瘫倒在地,军士长踢了他一脚,骂了句粗话。张老师说,这句话很脏,讲不出口。我回去想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问她,能否说成“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把你的屁--眼给缝起来”?张老师高兴极了,说就是这个意思,你怎么想出来的?!其实我们就是受老厂长精益求精工作态度的影响,自觉不自觉地就会学他的样,字字推敲,当然,还没达到像他那样袜子不脱就泡水里的境界。 他教导我搞译制片一定要研究《圣经》,因为外国电影中的很多台词都出自《圣经》。我后来注意了一下,果然。现在我还保存着他给我的一本很小的《圣经》。他告诉我,搞译制片就要做杂家,上天入地、五花八门的知识都要懂一点。和他一起搞《拿破仑在奥斯特里兹战役》时,他要去北京开会,就把这部戏交给了我。我看了有关拿破仑的各种书。后来为拿破仑配音的毕克要我摘录一些资料供他参考,还和我探讨怎么把握这个人物。我就说,在战场上他是雄狮,外交上他是狐狸。后来毕克配得好极了,陈叙一回来后看了全片,说,“就这样。”这就是对我的工作很高的评价了。 后记:陈叙一的精神是上译厂的灵魂,只要做到保证质量和培养人才这两条,译制厂就永远有前途——这可以说是孙渝烽及所有上译人的心声。 |
|
最新喜欢:阿廖沙
|
2楼#
发布于:2011-04-08 13:57
|
|
|
3楼#
发布于:2011-04-08 14:52
谢谢楼主分享,收藏了
|
|
|
5楼#
发布于:2011-04-08 22:54
是啊!正是这样才变废为宝,让大家记住这些很一般般的外国电影的。可惜,现在再也没有那样的译制片了。现在还有谁会去精益求精呢!
|
|
7楼#
发布于:2011-04-09 09:11
这是发表在4月7日《东方早报》B10版上的文章,原标题是“陈叙一:上海电影译制厂的奠基人”。
|
|
8楼#
发布于:2011-04-09 12:28
其实孙老还是位非主流的一句话一个人物的多面手配音演员呢!象他在《屏开雀选》中的那个威廉上校、《鸳梦重温》里的“铁拳”、《74版孤星血泪》中的奴颜卑膝的老小姐亲属和看不惯世事的委美克、《悲惨世界》的革命者、《马背上的幽灵》里受不了催促的抱怨程晓桦的马车夫、《农家女》中的对方党头儿、《空谷芳草》里那个好吃点喝点的老迈克、《本能》中的心理学权威、《千年痴情》里的警官、《追捕》中的尚华的左右手、《超人》里那个被吓坏的警察和乔埃尔的朋友、《永不中断广播》中的农民士兵、《蛇》里的美国特工等等不胜枚举的影片中的一句话人物。
|
|
9楼#
发布于:2011-04-09 12:36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