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沉重的记忆

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那几年，那可真叫刻骨铭心啊……

那时侯，我还不大，寄住在乡下的姥姥家。

由于人为的原因，田地里已熟透了的庄稼没有人收割，而任其烂在地里，还不允许饿的发慌的人去拣拾，被抓到的话，就要被打，被捆起来，被吊起来，还要大家批斗，最后还要被关起来。有的人就是因为去地里“偷”粮（主要是土豆、萝卜等）而被关在队里的禁闭室里，最后抬出来的却是……

禁闭室——是我小时侯最早记住的一个词。

那个时候，还是大食堂制，全村人都不能在自己家做饭——也根本没东西可做，都得到队里的食堂去吃饭。食堂的饭都有定量，少的可怜，别说大人，连我都吃不饱。由于我是寄住，食堂的饭根本没有我的份儿，姥姥老爷就把他们那份匀给我吃。可根本吃不饱的老爷还要下地，还要去参加修水利的劳动。姥姥就领着我去山坡上找可以吃的东西，可能吃的野菜当时都已被挖光了！我们就盼着下雨，因为下雨时，能把山上石头缝里的东西冲出来，其中有一种黏黏糊糊的东西，就能吃，像是泡烂了的木耳，虽然当时每次只能找到一点点，但那是当时最想吃到的东西了。

饥饿在继续。村子四周的所有树木都被剥光了皮。终于，饿急了的老爷抓起了老鼠，但不让我和姥姥吃……

一天，老爷从外面用家里自产的大红枣换来了一双破旧的翻毛皮鞋，姥姥洗了洗、刷了刷，又放在开水里烫，最后就在锅里煮，煮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姥姥把锅里的皮鞋捞起来，往锅里撒了一些糠皮麸子，又放入一些好不容易找来的野菜，最后，饥饿的我们就“享受”起这“高餐”了。说实话，说不清那是什么味儿，反正直到现在，想起来我就反胃……

饥饿的第二年深秋，父亲和省工作组回到家乡搞整风整社。由于四乡八邻都知道父亲是本地出去的，村里特意给姥姥家送来一小袋白面，最多也就两三斤，对我老爷说，女婿回家来可要好好招待招待。这袋面，姥姥老爷从没有和我吃过。终于有一天夜里父亲忙完了工作，从区上赶到了姥姥家，我和姥姥老爷都从被窝里爬出来，姥姥从那小袋里第一次挖出了面，和面，擀面，下锅，不一会儿，一大海碗热汤面就端到了父亲面前。尽管父亲再三说已吃过饭了，可在姥姥老爷的催促下，还是吃了两口。父亲看着全身浮肿的姥姥和老爷，哪还能吃的下去呢？他叫姥姥和老爷吃，可两位老人也推脱，于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大海碗谗的直咽口水的我等来了机会，大人们最后把那碗面放到了我面前。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大人们都沉默了。不一会儿，大海碗就见底了，连口汤我都没剩下。——那七寸口的大海碗，连汤带面的分量，没有二斤，也有一斤半啊！

父亲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父亲说要给姥姥和老爷倒些开水，就在墙上的碗架上取碗，发现了一小碟东西，还闻了闻，不知是啥东西。我嚷着说，那是老爷吃的老鼠肉，老爷不让我吃！父亲显然被震惊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转身冲出了屋。姥姥老爷和我在屋里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父亲才回来，显然，他流泪了……

父亲后来回忆，虽然在省城的日常供应减少了，但决没想到乡下竟然惨到这种程度！

饥饿的第三年，父亲不能忍受我在乡下挨饿，把我接回了省城。而正是这一年，我失去了许许多多家乡的亲人和熟识的乡邻…………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三年，我和弟弟又回到了姥姥家，那料一场泼天的山洪冲毁了全村人的生命地！全村人会聚到山坡上，看着原来绿葱葱的庄稼地被望不到边的洪水所覆盖。我永远忘不了大人们一个个无奈的“唉……”声。那年秋后，姥姥家只分到了20多斤玉米面。显然这点粮食是不够姥姥老爷，以及我和弟弟四口人熬过冬天的。于是，老爷和姥姥商量后，一大早就背着那一小袋玉米面出去了，直到天快黑了，才扛着一大麻袋东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壮汉，也同样扛着一个大麻袋，放下就走了。老爷说，换了两麻袋白薯干，人家帮着给送回来了，能吃过冬天了……

这年过春节，在姥姥家仍然没有吃上白面水饺，而是高粱面和玉米面掺合在一起做成的紫色大饺子，只是这大饺子不是煮出来的，而是蒸出来的……

开春了，地慢慢的有了绿色，而有了绿色，就意味着多了可以吃的东西。我早学会了挖野菜，每天放学后都要挖回满满一大篮子，洗干净后，姥姥就把野菜和白薯干，再掺合点糠皮麸子等放在一起煮，我们吃的那个香啊——比光吃白薯干要好多了！

随着庄稼又生长起来了，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这一天早上，老爷说要带我和弟弟到镇上去，说给我们吃大肉面去！一年多没有吃到白面了，我和弟弟好高兴啊。在镇上的一个卖大肉面的饭摊前，老爷买了三大海碗肉面，我和弟弟立即狼吞虎咽起来，而老爷没有动，他看着我和弟弟吃。我叫老爷也吃，老爷说，大人不饿，小孩子才饿……看我和弟弟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老爷就把他面前那碗里的面一点点添到我和弟弟的碗里，他自己始终都没有吃上一口……

十几年后，我回到家乡看望老爷。我忘不了那次吃面的事，非要拉着老爷到镇上去吃面。那时侯，镇上的国营饭馆里仍然还是只卖大肉面和包子，我要了六大海碗面（三个人，还有陪伴老爷的舅舅的孩子），我说，今天咱们吃个够！……

现在，我对白薯……还有大红枣，很是反感，因为在那饿肚子的年代，那是我的主要食物，直到如今，我是一口都不想再去吃它……

2007.12.02

我也吃过大食堂，当时我在县委幼儿园住长托，只有周日回家时才去，感觉还挺新鲜。但是没有对久就黄了。

工作闲暇来逛逛，本想轻松轻松，竟看到如此沉重的文字。当下里已经无语凝噎。四周都吵着开饭了时候，我悄悄地在这儿抹泪

从父母那儿听过他们对那段苦难岁月的痛苦回忆，也知道有几样菜妈妈再也吃不下去。但也许父母没告诉我实情，或者他们的悲惨境遇确实没惨到楼主这样的地步。所以今天我从这篇文字才第一次了解到在饥饿面前，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人们是怎样熬过来的……

可是，越艰难的时刻越凸现人性。慈祥的、善良的、伟大的（我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了）姥爷、姥姥，全天下这样宁愿苦自己也要庇护家人的长辈们，我给你们鞠躬了。我～～除了由衷的尊敬和感动，我实在没有其他话说了～～

辛酸的回忆。
对于那教科书里称为“自然灾害”的三年，对于那事实上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三年，我们该说些什么呢？我们能说些什么呢？……

教科书还在提“自然灾害”吗？官方好像很久以前就正名为“困难时期”了吧？

我听过关于我父母同事的一个笑话
我父母同事是位阿姨,她还有一个哥哥,她当时有一个饼,她正准备吃
她哥来了就说,我把饼给你弄成蝴蝶吧,她就把饼给她哥,她哥吃了起来,
吃得太猛,根本就不是蝴蝶形状了,又说我给你吃朵花吧,没几下那饼就没有了.......

向 974y 大哥致敬。
那几年，我也已经开始记事。不过我没有去过农村，只知道一点城市里我跟前发生的事情。
在我们这里，那时几乎家家都有一杆秤，算计好的，每顿吃多少，都要称。吃食堂的也一样，每人都有一杆秤，吃饭时每顿二两一个窝头打出来也都要称一下。（基本上人人都称，怕不够分量）
那个时候，红薯干城里也有，不过是供应的。一人一个月供几斤，定量的。榆树叶子，还没有长出多少，就被人都捋光吃了，还有什么红茶菌啊，小球藻啊，可以这样说，凡是能吃的东西，都被人们找来吃了。饿的浮肿的人遍地都是。
我家当时的情况还算不错，父亲是干部，母亲是医生。工资都是70多元。（当时算高的）粮食不够吃，母亲就买回来几十斤红薯粉面，用开水和好，再压进锅里，煮出来和粉条一样。但有一股非常刺鼻的，捂坏的红薯味，吃的我到现在，一看见粉条就发愁。
直至现在，我都有一个习惯，我的老婆，儿女，包括我，谁要是吃不了想剩饭，先声明，下顿自己吃。决不允许到掉，浪费粮食。否则翻脸。（饿怕了）
小时候的冬天也好像特别的冷，62年冬天，我上学的路上，见过一家大小四口人全部冻死在一个公司门口的水泥地上，其中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冻的全身红彤彤的，挨地的地方都是平的。
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就是那样的苦都吃了，还有什么苦不能吃，还怕什么困难吗 ？
也就是那个年代，造就了一代特别的中国人。

主席说过：是要进史书的！主席说：嗯，你进先。

楼上，wolfkid 先生：
关于你的头衔: 我已经不瘸了！……瘫了
批评一句，不要胡说。阿弥拖佛，罪过，罪过。说点好听的，不行吗？
这样的话，让人看了心情不好。不吉利的话，最好别说。
你那么有文化，弄一个喜庆点的，多好。而且，那瘸狼可是你的招牌哎。

引用第4楼穆阑于2007-12-12 13:26发表的言论: 教科书还在提“自然灾害”吗？官方好像很久以前就正名为“困难时期”了吧？

不知道，反正我们小时候所有的教科书里都是这样写的，反正到现在很多人还称那段时期为“自然灾害”。

引用第8楼AT4927于2007-12-12 18:02发表的言论:
楼上，wolfkid 先生：
关于你的头衔: 我已经不瘸了！……瘫了
批评一句，不要胡说。阿弥拖佛，罪过，罪过。说点好听的，不行吗？
这样的话，让人看了心情不好。不吉利的话，最好别说。
你那么有文化，弄一个喜庆点的，多好。而且，那瘸狼可是你的招牌哎。

我的肉体属于亚健康终末期，精神则已经瘫痪。

……年轻人……还好……没经历过这些。

鄙人感情比较脆弱，一看这种东西就泪，所以中国的近代史和现代史我都不敢看，打开书，通篇都是屈辱和苦难，而且有些是自己加诸于自己身上的苦难，人性的恶在这里显露无余。家里的事情也不敢打听。好歹大家都活过来了。活着，比什么都强。

听我妈妈说，我外公家境好，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基本没饿过，我妈还经常拿自己的早饭（一只大饼）分给她同学，据说那人常饿得昏过去。真正让我妈挨饿的倒是上山下乡，据说刚去的时候每天吃的就是长了霉的窝头或者是土豆，睡觉的地方是在草原上挖个坑再铺上点稻草，这就是个窝了。所以直到现在土豆都是我妈最痛恨的食物，家里每次烧土豆她碰都不碰。

现在没有饥荒，可我也吃不起猪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