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译][文献]“天堂就在细节之中”－戴学庐谈电影《汤姆叔叔的小屋》

      “天堂就在细节之中。”是塞尚的一句名言，它概括了细节在文学艺术作品中的微妙作用。然而塞尚所说的“天堂”却不是轻易能达到的。影片《汤姆叔叔的小屋》其中有的细节处理得相当成功，而有的则事与愿违。
      影片《汤姆叔叔的小屋》系西德、意大利、南斯拉夫等国的电影制片人，于一九六四年根据十九世纪美国作家斯陀夫人的同名长篇小说改编。小说的文学基础很好，不仅情节生动，任务形象鲜明，某些细节更是感人。影片中对女奴伊丽扎渡河逃亡的细节，处理较成功。它不仅惊险感人，而且寓意深刻。实景拍摄的俄亥俄河，通过特写镜头将顺流而下的冰块，表现得汹涌澎湃，女奴惊慌失色地抱着婴儿踏上浮动着的冰块，一块又一块的朝对岸逃亡。她焦急万状的面部和时刻有落水之虑双脚，以特写镜头展现在银幕上。尽管有些画面有可能是由替身演员代拍的，但由于拍得真实，剪接得巧妙，紧扣着观众的心弦。这个细节可以说是典型、集中地反映了奴隶门对被卖到南方去的极端恐惧心理，刻画了他们要求解放，渴望自由的迫切心情，它见微知著的揭示了主题，格外感人至深。
      汤姆与黑奴们与牛羊为伍，运往南方的途中，一名黑奴跳河逃命，被河里鳄鱼吞噬的细节，从其含义与惊险程度来讲，都不亚于前者，然而艺术效果却不一样。分析其原因，倒不是因为道具鳄鱼显得失真，而恰恰是由于它那血淋淋的镜头太形象了。鳄鱼嘴里拼命挣扎着黑奴实在太令人恐怖。观众被吓了一跳，不得不思考那吞噬黑奴的鳄鱼究竟是真是假。从而分散了对这一细节的内在含义的思考：奴隶贩子与鳄鱼，其凶恶程度是不相上下的。
      如同绘画一般，细节的传神之笔往往不在于着墨的深浅与多少，而在于笔触巧妙与恰当。影片结尾，女黑奴卡茜点火焚烧奴隶主的庄园，顺手放走一只小鸟的细节，只用了一个镜头，却表达了深厚的含义。其实这类细节，在别的影片里也有，并非创新之例，由于用得恰到好处，就能感人。导演没有过分渲染，而是用洗练的手法处理，反倒引起了观赏者的注意和思考：卡茜不仅具有刚烈的性格，还有一颗善良的心。这简练的一笔使人物的形象显得更加丰满可爱。
      影片中有些细节，尽管导演作了强烈的渲染，从艺术效果上看却适得其反。影片开头，奴隶主将黑奴莫里森用马拖走的细节，根本不象是去卖奴隶，倒象是存心要用马将他拖死。导演兴许想表现奴隶主的酷毒无情，但由于情节失真，反而使观众费解。因为影片明明已经交待，这个被带走的黑奴哈里特卖给了奴隶贩子，置他于死地是不合情理的。再看影片后半部，北方的棉商与南方的种植园主，在小酒店大打出手的细节，很容易让人想起美国好莱坞西部影片里，庸俗武打场面的翻版，甚至连一些小噱头（将两人的脑袋相撞）都是老套子。影片末尾卡茜与伊丽扎在修道院门口翻车的惊险细节，同样如此，显得为追求惊险而制造惊险。这类细节的过多出现，有损影片的完美与格调的统一。尽管它也许能帮助制片人提高票房价值，但对电影艺术爱好者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欣赏价值。
      运用得成功的细节，能在艺术上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反之它也会画蛇添足。成功的细节首要条件之一，就是艺术的真实。其次，要典型，力求避免陷入琐碎、庸俗的自然主义泥潭。优异的细节总在不同程度上对深化主题、丰富情节、突出人物性格或烘托气氛等方面起作用。这样的细节才够得上进入塞尚所说的“天堂”。

摘录自《电影之友》1983.6

影片不是1980年拍摄的？

惊讶(当然也是短见),戴学庐文笔那么好!!上译的天堂,还有多少我所不知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