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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黄健翔不是巴克利 称“解说这碗饭我吃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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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07月06日11:19 三联生活周刊 ◎苗炜 2004年9月,为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写《五魁首》一书,我约黄健翔做了一次采访。在梅地亚中心一间茶室里,他滔滔不绝说了4小时。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2001年9月7日中国队与卡塔尔队的那场比赛,黄健翔的解说曾抨击主教练米卢用人不当,掀起轩然大波。 采访时,那场热闹已经过去3年,但黄健翔的回答还是让我感到惊讶,他认为那场比赛是他解说生涯中说得最好的一场球。“那次解说我有失误,但从足球专业的角度,新闻工作者的责任角度,那场比赛是我说的最好的一场球。一切尽在掌握中,比赛的进程完全在我预料之中。在语言运用上,我也许应该更谨慎更小心。我觉得我当时说的话并不过分,是点到为止,但我高估了我们的人群、我们的社会。我不知道我的解说录音现在在哪里,今后想干这行的人应该拿它当教材。” 第二个让我吃惊的是黄健翔对中国足球的评价:“2002年我解说中国队小组赛最后一场对土耳其的比赛,这是中国足球50年里在世界杯上的最后一场球。中国队再也进不了世界杯了,50年内!与日本、韩国相比,我们的身体条件好,比他们高比他们快比他们壮,可为什么我们踢不过人家?就是骨子里、脑袋里不行,精神层面上不适合踢球。这不是足球圈能承担的。放到社会和文化的环境看,中国人不配踢足球,我们和日本、韩国相比,没有那种团结协作,无私无畏为集体奉献的精神;和拉美、非洲相比,没有个性狂野没有激情自由,我们哪一头都不占。我们是表面上看没个体,暗地里看没整体。我们不适合搞这项集体运动,对中国人来说,足球要上11个人,太多了!要上3个人,5个人,可能还凑合。” 第三个让我吃惊的是他对自己的定位,“我觉得干我这一行其实就是做艺,和记者不完全一样。领导会认为你不是艺人,你是党的新闻工作者,但我觉得我和艺人没什么不同。做体育解说都该有点儿半疯半癫的劲儿,哪怕你装出来,半疯半痴才能感染观众。为什么说这是艺人行业,因为这需要你有艺术感觉,需要你有感染力。你把自己的脸放在5套黄金时间放了一年半了,结果没人议论你,你就关在厕所里抽自己嘴巴去吧。做影视就是做艺”。 为什么会惊讶?其一,我以为经历了一场旋涡,他应该更圆滑更豁达一些,没必要再计较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他说:“2001年经历那么大风波,2002年世界杯还是由我说,这就行了。我在世界杯上解说,有一阵恍惚觉得自己不是站在球场上,而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我赢了,我站在那里。对手是愚蠢,是愚昧,是无知。”其二,我以为央视解说员对中国足球的意见不会这样激烈,他们以前在报纸上写评论都会受限制,因为领导认为,解说员是凭借在央视的地位才取得知名度,他们写文章是自己的立场还是央视的立场?其三,我不觉得解说员是艺人,艺人太假了,而解说员要真实、要本色、要有真性情。 以往,央视解说员像保密性取向一样不肯泄露自己到底喜欢哪支球队,上次世界杯期间的《三味聊斋》只播了两个月,但迅速走红。其原因就是说话方式有所改变,有点儿像《锵锵三人行》,白岩松、黄健翔、刘建宏结合自己的经历来谈足球。本次世界杯,白岩松在主持节目时毫不掩饰自己是个“阿迷”,他说阿根廷打出一个6∶0就足够让“阿迷”幸福了;刘建宏是个“德迷”,黄健翔为意大利狂喊,实际上从小就是“巴迷”。 2003年上半年,黄健翔提出了一个节目方案,想做一个体育谈话节目,但这个提案被否决。2005年,体育中心领导提出,要他做一个周播节目,每周对体育赛事做综述评点,还有演播室访谈。我去参加了策划会,其实体育频道的“体育沙龙”是中央电视台最早的谈话节目,后因领导批评“沙龙”两字是“外国的”,改名“五环夜话”,最终因收视率太低而停播。策划会上,大家都觉得体育频道应该有一个谈话节目,也应该增加娱乐元素,但怎么把黄健翔的特点发挥出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黄健翔说:“我的特点是解说中的即兴表演,是个自选动作高手,但要让我完成规定动作,那就难了。” 白岩松说,他们1993年开始做“东方时空”,“新闻频道”是好多年之后才有的。而“体育频道”1995年就问世了,这实在让人羡慕。他说:“从包装制作上来说,体育频道是中央台最好的,包括节目的创意,音乐的使用。比如2004年做国奥的时候,航拍,武汉空空的球场,画外音是比赛解说,1∶0,伊朗队先进球了!这样的处理在体育频道随处可见。但体育频道有两大弱项,一个是访谈节目,一个是评论;黄健翔、刘建宏、张斌他们把体育评论的水准带到了一个新高度,但他们强于足球,足球之外有强项吗?还有就是访谈,一个大的频道没有一档叫得响的人物访谈节目是不正常的。” 白岩松、水均益等人在“新闻频道”都是挑大梁的人物,央视二频道也有自己的名牌主持——王小丫、李咏、马斌等等。反观体育频道,黄健翔、张斌是两个“头牌”人物,张斌是个领导,每天在办公室里处理日常事务。黄健翔周一到周五都休息,就周末上班,说两场球,这样闲在的工作真让人羡慕。 黄健翔说:“我和张斌以前都有点儿恃才傲物、得意洋洋的劲头。我做这行太轻松了,就是玩,前几年有点儿飘飘然,有点儿得意忘形,包括卡塔尔那场比赛。那场比赛之后,我对足球解说的热情与态度发生了转变,以前我把足球看成是我的生命,用我的心去对待,后来我意识到这是我的饭碗,我养家糊口的饭碗。这碗饭我吃得最好。我是为我自己的家人活着,不是为广大电视观众活着,因为广大电视观众包含的内容太复杂了,我担不起。” 段暄第一次解说足球是1999年11月在新西兰举行的世界青年锦标赛,那一次是赶上其他的解说员都没时间,体育中心的副主任岑传理打来电话让段暄去说球,他当时还没有在台里预备主持人的行头,拿了刘建宏的一身西装,挽着袖子就去说了。比赛说完,报尾的时候说错了一句话,他立刻对着镜头吐了吐舌头。比赛是在北京时间中午,又是17岁以下的青年赛,球迷们可能没太在意转播,否则这个邋遢、吐舌头的说球者一定会遭到一阵抨击。 说了好几年足球,段暄认为他还没有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解说道路。“要是能让我胡说就好了,我觉得胡说、瞎议论、拍桌子叫好也可以是一种风格。我在北京台实习时候,看英超比赛,当时就是马丁·泰勒在说英超,现在还是他说,他是英国Sky电视台的,他的解说很干净,声音好听,解说和评论员的职责分明。咱们这里是混着来,干解说是有激情挨骂,没激情也挨骂,表达自己看法挨骂,没有自己的看法也挨骂。怎么干都有人骂你。” 比段暄更年轻的解说员于嘉,从小就热爱NBA,体育频道的NBA转播常年坚持解说员与技术顾问的合作,但于嘉也有自己的困惑:“总不能让我20多岁的人,和40多岁的大徐(NBA解说顾问)一样沉稳吧?”他喜欢乔丹,也喜欢罗德曼、巴克利这样的人,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像巴克利那样说球。”2003~2004赛季,湖人对火箭第一场季后赛,奥尼尔表现凶猛,火箭队主教练就把姚明换下场,换上替补中锋泰勒,泰勒上去打了3分钟,0分0个篮板0个助攻0个盖帽2个失误3个犯规,于嘉就说了:“让这种队员上去有什么用呀?”这句话被提出问题是“用词不雅”。 2004年他在美国转NBA全明星赛,对美国人的豪华解说阵容留下深刻印象:中央台的席位旁边是TNT,5个人一字排开,是巴克利、公牛队的科尔、魔术师约翰逊、肯尼·史密斯和一位解说员,ESPN的解说顾问是乔治城大学队的篮球教练,他是莫宁和尤因的教练,另一个是拉姆齐,他是比尔·沃顿的教练,他边上是比尔·沃顿,他在美国的解说大概是挨骂最多的,因为他的解说比较深入浅出,美国人就说,您能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吗?这些年龄相差不小的球星见面像当球员时一样,握一下手,拉过来拥抱一下,击掌,用拳头捶捶对方的肩膀,然后再竖一下大拇指,一鼓掌,自己开始工作。这帮人互相亲热的场面能让其他电视台的人感到受孤立,虽然他们是更大的群体,但篮球是那几个人玩的,是那几个人的东西。 罗德曼当年出过一本自传叫《像我一样坏》,那简直是“伤痕文学”的路数,讲自己怎样坎坷,又怎样靠篮球过上好日子。巴克利却是天生一张“好嘴”,打球时候就以“大嘴巴”著称,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梦之队”第一次参赛,巴克利在与巴西赛后被问及“巴西队哪些球员让你印象深刻”,他堂而皇之地作答:“2号、3号、16号。”谁都知道,奥运会上的篮球队,队员号码是从4号排到15号的。 他退役后担任TNT解说顾问,在NBA电视转播上,闭路的TNT与开路的NBC是竞争对手,到周末四场球,三场在开路NBC,一场在闭路TNT。中国球迷对解说员巴克利最为熟悉的一幕是他亲吻“驴屁股”,他不喜欢姚明,选秀的时候就说,休斯敦火箭队简直脑子坏了,选一个从来没有接触美国篮球、没在美国大学里打过球的人,他那么高那么笨那么瘦,没有力量,他会被沙克碾死。如果他能得16分以上,我就亲解说员史密斯的屁股。很快,姚明一场比赛就拿下了16分,解说员史密斯说,你真不打算亲我的屁股吗?那就亲吻一头驴。演播室里牵进一头驴,巴克利温柔一吻,拿体育频道的话说,这就叫“演播室包装”。 但巴克利也有向着姚明的时候,2004年全明星赛的个人技巧挑战赛,后卫队员要比拼运球过障碍、投篮、三分,是一个综合技艺展示,谁用时间最短最获得胜利。四个参加比赛的组织后卫有三个已经比赛完了,还剩下一个要出场的时候,转播镜头给了看台上的姚明,巴克利就说了:他难道在找他们队里看不见屋子里大象的那个家伙吗?那家伙有什么用?他到这里会用4分钟还是5分钟完成比赛?个人技巧挑战赛,最多用40多秒就完,巴克利是在挤兑弗朗西斯,NBA的俗话“看不见自己客厅里大象的人”——就是有个好中锋但又不会使用,比如科比看不到奥尼尔。 巴克利以敢说话赢得观众,当年湖人对骑士的一场比赛,湖人强大,骑士状况不佳,奥尼尔把球传给科比,科比重扣得分,两个人撞胸相互庆祝。巴克利说了:你们这样做有什么快感吗?难道你们在家做爱也有这样的快感吗?你们欺负这样一支球队就能显示你们团结了?不,大家谁也不会相信你们亲如兄弟,要不到更衣室里看看,希望那时候你们还有快感。他解说NBA,但不会给NBA说什么好话,有一次半场休息播放某球队公益活动的短片,球队到学校和孩子交流,巴克利抢过话筒说:我现在要告诉孩子们,你要崇敬谁就崇敬你们的父母,听他们的话,他们才是真心对你们好的。你为什么要听这些球员的话呢?为什么要相信一个自己都不守规矩的人?他们很可能就没读过书,但你们要好好读书。 巴克利不掩饰自己的好恶,他骂詹姆斯·布朗是“黄毛小子”,骂老马龙“看着就没有冠军的命”,他像一个摇滚歌星那样说球,有个支持者这样说:我是巴克利的“粉丝”,无论是他当运动员的时候,还是他当解说员的时候,因为他总有话要说,NBA解说总是“我们拼命打球”这样的陈词滥调,巴克利贡献了更多有争议性的、多元的话题。某些人说球,只是要说点儿什么。“有话说”和“说点什么”这两者之间区别很大。 巴克利写过几本书,《我可能错了,但没准儿》,里面有他对社会万象的看法,最新的著作是2005年出版的《谁怕黑大个儿》,里面访问了克林顿、泰戈·伍兹等美国名流,谈论的是种族主义。但书评都认为此书缺乏巴克利惯有的幽默与犀利,巴克利的访谈总是这样:对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看的……你是怎么看的?他希望受访者和读者都能分享他的观点,他真是个总有东西要表达的家伙。 拿巴克利和我们的解说员做比较是没什么意义的,他当运动员时就是被议论最多的一个,他一直就是个明星。我们的解说员都说过些什么呢?除了“为国争光”、“奋力拼搏”这些价值观,他们没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和我们分享。在解说比赛的时候,他们要做的就是“说点儿什么”,而观众的要求也就是有那么个不太讨厌的声音伴随着,背景资料介绍得准确一点儿,阅读比赛的能力提高一点儿。如果我们期待一个人,有鲜明观点,有一腔愤怒,有挑衅性的质疑,他好像也不该出现在体育频道上。没法学巴克利,那样的人是生长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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