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读书偶记之《“翰林院”内外》

  柔兆阉茂之沪上第一

六点半，晚饭吃过，天还大亮着，往朝南的窗台上一倚，继续读柳鸣九的《“翰林院”内外》。窗台老宽，内外两层窗帘，让人想起《简爱》开头的那个场景，无论是看书的人也好，看景的人也好，这样的窗台都很让人受用，将来我自己一定也要弄个这样的宽阔带大理石面的窗台。

窗外是浦东高高低低的楼房，上海的天气也并不太好，今日难得将阴沉沉的天色，挤作若干深浅不一的云，堆在空中，倒衬得底色微微现一丝的蓝，太阳这时大约下去了，眼前朝西的米色的高楼，还略沾了几许余曛，在窗户上则更深一点，靠江的滨江花园也亮了好几层，顶上一闪一闪防飞机的灯随之开起，有点风，正好读书。

第一次读这书，在世界杯开幕的那个晚上，九点以后，守着闹钟，对着天上一轮晦涩不明的月亮，以及窗外远远近近高低明灭的灯光读《仁者李健吾》。柳鸣九的文字是熟悉的，风格却统一而不划一，随不同的体裁与写作年代而变化，写《巴黎散记》与《巴黎名士印象记》的柳鸣九，跟写《凯旋门前的桐叶》的柳鸣九，笔法上已经有些不同了，更不用说《法兰西风月谈》里那个柳鸣九了，那本书最精彩的部分我感觉其实并非后边一篇篇具体的作品评述文字，而是前头那个长长的序，那真是风姿绰约，妙笔迭出的好文字，带点冷面幽默，读起来酣畅淋漓。当然，一定还有另外一个柳鸣九，编《法国文学史》的柳鸣九，译《雨果文学论文选》、著《萨特研究》的柳鸣九，这个柳鸣九嘛，惭愧，我还没接触过，估计以后接触的几率也不会很大了。

本书的风格介于《巴黎名士印象记》与《法兰西风月谈》之间（考虑到两书出版年代的间隔，这个说法有些拟于不伦），作者保持了自己对长句子的一贯偏爱，句子有些拗、笔法略显凝滞、文字信息量大、字里行间洋溢着思辨与感悟，整体结构上隐隐带些肃穆的学术气，但还是非常好读的。作者笔下的人物——特别是前面的重头戏——大部分是如雷贯耳的大家，虽然离我们远些，总能引起人兴趣，何况看下去，你会发现柳公实在是个很好玩的人，喜欢暗地里观察、研究人家（拿这些大人物当小白鼠？），喜欢咂滋味，且感受细腻而丰富，这使得他的回忆文字不单言之有物，而且言之有味，其实描摹人物本来就贵在”颊上三毛”，但也要你观察得到，写得出才好——如X先生、Y先生似的生造出来自产自销就不足为训了。由此，这些“翰林公”们独特的风貌、个性，精彩的瞬间也就一一呈现在作者的笔下了。有些遗憾的是，按照惯例，文中那些并不光彩的角色的名字一例隐去，这多少让喜欢窥视文坛八卦如笔者之流者失望了，当然，写回忆文章而桩桩件件直书其事直指其名的，看到现在也只一个章诒和而已，而章大小姐现在的东西也不大发得出了，只留下一个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洁本《往事并不如烟》，留给将来的人做本朝抽毁书目研究的上好标本。

值得指出的是，本书后部所记的郭麟阁、吴达元、徐继曾和严怪愚四位先生，乃是作者求学时期的老师，并不广为人知，而作者笔下流露出来的深切情意，正展现了他尊师重道，对前辈师长的感念之情，恰与书的前半部分相对照，读者透过全书，也能大致了解到作者是怎样的一个人。
本书装帧一般，文字差错率本不是太大，不过越到后头似乎问题越多，终于在最后严怪愚一篇里出一大错：

“……我每一次往返经过时，都觉得这景观很美很美，心里都感到很愉悦，甚至很兴奋、激动、心潮起伏，简直就有点像候宝瑞相声中朱元璋在极度饥饿时喝上了“珍珠翡翠白玉汤”那般舒坦、滋润……”（第199页）

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不过我想即使柳先生不熟悉相声，误“刘宝瑞”为“侯宝瑞”，也断不能误“侯”为“候”的，所以责任在谁，大概还是有数的。

下为若干差误（含不确定的）：

夏天到是白色的确良的夏威尼衫……（第9页）：“到是”、“夏威尼”，误字。

另一个负责编译俄国革命民主义批评家……（第85页）：“革命民主义”，漏字。

但卞之琳有过会什么表态，有过什么宣示……（第147页）：“有过会”，多“会”字。

及至七十年代中期，又是按照“翰林院”领导的安排，“三家分晋”……（第166页）：结合上文，“七十年代”当为“八十年代”之误。

总感到麟阁先生的确是一个很实沉、太实沉的人。（第171页）：“实沉”误。

我们说它们是划时代的创见未免不可，说它们有明显的涵盖性与积极的效应性，更是应当。（第186页）：“未免不可”误。

生命力不过是有生物体能上与智能力的综合力量的称谓（第187页）：句子多处不通。

忘了国家规定允许的出版差错率是多少了，但上述错误中很有错得离谱的，现在的出版业啊，一叹。

图书资料：
书名：《“翰林院”内外》

作者：柳鸣九
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3月第1版
2006年6月4日购于当当网/6月8日收到
6月9日夜，读《仁者李健吾》前三章
6月26日夜，接读上篇及《两点之间德伽利略——回忆与思考朱光潜》
6月27日夜，读《君子之泽，润物无声——心目中的钱钟书与杨绛》
6月28日夜，读《记忆中的冯志》、《蓝调卞之琳》前四章
6月29日，饭后至七点二十读毕全书

2006年6月29日晚10时

现在啊， 像楼主这样真正潜下心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久仰大名，柳鸣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