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读书偶记之《珠还记幸》

  柔兆阉茂之沪上第五

        自从学会了网上购书，每个月买书的钱悉数流进当当跟卓越的帐头，书店非但不去买书，连逛逛的心情都没了，倘看见朋友同学进书店——特别是大号官商新华书店——奚落之余还要复加痛斥：堕落啊，去新华书店买不打折的书！虽然如此，有意无意的，也终于有进书店的时候，即便是热闹如菜场的书城。

        某一日逛逛，突然冒出个念头来，买书也好借书也罢，无非两种人：一则是要找什么，一则是看看有什么，虽然结果不免殊途同归，但是心情大约不同。而去当当卓越买书，最不及书店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它究竟有些什么书，用关键词搜索，毕竟比不得背着手在书架前踱来踱去轻快，有愉悦感。

        其实在当当买书有一个好处——这也是为什么我长期来更喜欢在那里买书的原因——它有一个按出版社分的页面，而我买书向来的喜欢按出版社买，于是三联、中华书局的书一点点多起来，都是这倒霉页面催的。也有例外，有几个作家的书，我是不论什么出版社往往要买的，黄裳么，大概算一个。然后有一天，我也忘了是进三联的页面看到呢还是搜出来的，反正给我看到了新出的《珠还记幸》，赶紧下单子，隔三两天送来，即便比不得传说中密制的精装签名本，也算得纸白图精，厚厚一大册，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三联而图文书，好比看见皮包上镌着路易威登的牌号，好不好看在其次，价格是一定老的。

        看这书真是漫长的过程，断断续续的拖了好几个月。那一次购置的四册书，是我到上海后第一次下单子，《珠还记幸（修订本）》、《梦雨斋读书记》、《顾随诗词讲记》、《“翰林院”内外》，只有最后那本是很快读完的，顺便说说那书错讹连篇累牍，估计已经远远超过了国家许可的印刷差错率，建议柳鸣九先生起诉那家出版社。其实书到第一晚，灯下读了前言，《二十年后再说“珠还”》，观不数行，就见如下一段话：“前些时我印过一本《黄裳序跋》，编者自行删去了几篇较长的考订文字，腾出篇幅填上大量图片，相关和不相干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大观园中的刘姥姥，经鸳鸯、凤姐打扮，插了满头花朵一样。刘姥姥心里明白这是捉弄她，但只能强颜欢笑地凑趣，共同演出了这场闹剧，其处境、心情是可以理解、并予同情的，我不是刘姥姥，只得坦率说出我被打扮后的不舒服来。这是我与图文书的第一场失败了的遭遇战。”

         这实在是极富黄裳风味的文字，风趣，俏皮，不动声色的微讽，一看就是他的风格，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当然也是若干人很不喜欢的地方。世界上的事，一言以蔽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要普天下人见人爱，本来的不可能。黄裳那些很有味道的话，大概就是这个规律的典型代表。其登峰造极的代表大约是《旧戏新谈》，考虑到时代背景，有些话虽然不是空前，实在有绝后之虞，比如说童芷苓是一堆肉，不知道有什么好看，比如说程御霜战后再出来身形有如无锡大阿福，最厉害的提到马连良，说就是那位“去东北献过刀的马老板”，虽然是只鳞片爪，但是被点名的诸位心知肚明，那真是如鱼汲水，冷暖自知，舒服是绝对不舒服的。还好，反正黄裳也并不以为人厚道而出名，何况厚道了谁，人各有别，比如厚道了知堂的，往往要厚诬鲁迅，厚道了屠城英雄多尔衮的，未必顾得上千百万被屠戮的百姓，为了建立和谐繁荣的统一多民族国家，还真是所费不赀啊。

        此后是搁浅阅读，大搬家，每日奔忙碌，然后每周末换个地方去旅游，只能一天看一点点，厚厚的一本书也渐渐翻过去大半。其实书中的很多篇幅，在旁的集子里看过的，只不过当时没有图而已。这里顺便提提，黄裳是真是作家著作收藏者的噩梦，六大册的文集出了没几年，又有无数的新文章，新集子涌出，更不必说旧瓶新酒出来的，种种种种，正在以几何级数递增，占据了书店的各个有力位置，那些想一网打尽的人趁早死了这心。

        书中佳作迭出，不必说了，作者真是不脱记者本色，描摹人物往往有神来之笔，印象特别深刻的，比如《钵山一老》，真是活灵活现的人物，留存影像当得起音容犹在几个字。也有若干篇幅，比较淡的，但是却留了许多时代的眉目在，比如《南行琐记》、《东单日记》，那时北京、广州的样子，除开若干稀罕照片，现在人也实在没什么印象了，其遥远与疏离，更在百十年前那些老辰光之上，所以看看这样文字也不坏，不过也就是《南行琐记》里，出现了一处硬伤——也是以我的识见惟一可以一眼认出的硬伤——3596页最后一段， “在山西五台还留下国内仅存的唐代木结构的佛殿孤例——佛光寺”，其实还有比佛光寺更早的木建筑，南禅寺，当然在非专业人士的印象中，佛光寺名气要更大一些/
    
        旧版的《后记》也保存着，这之后是临时排上的怀念巴金的文字。在后记中作者提到珠还的典故，其实在我，第一眼看到这书名，想起的倒是程御霜《锁麟囊》里最后一场的唱词，“老天爷他还我珠归掌上”。也不知道作者那些被抄去的书最后是不是全数归还了，这个疑问从看《榆下说书》起一直到看完本书也没得到答案，只是这几年看了若干回忆文字影像，觉得公家图书馆啊博物馆里的好东西，实在是弥漫着太多血腥味，册册孤本件件珍品背后不知隐藏了多少巧取豪夺的血泪史，其程度也不在国外那些大博物馆的藏品之下的，不过东西在外国起码还人人有得看，有得用，在咱们这边一归了公家，“真是一起归入东昌府，深锁琅嬛饱蠹鱼”，有时候想想还是东西全归了外国的好。


图书资料：
书名：《珠还记幸（修订本）》
作者：黄裳
三联书店2006年4月第1版
2006年6月4日购于当当网  6月8日到
6月8日—10月10日晨读毕全书


2006-10-30晚22时20分

当当网的书确实要比书店便宜很多~  

黄裳的书读过一本《旧戏新谈》。他的其它散文零零星星读过一些，黄裳不愧为散文大家，他能够熔铸古今自成体系，二十年前我在读他的杂记时就有这样的印象。当时一起读的还有周作人、唐弢、郑振铎等人的札记。
    今见楼主的偶记，有如温旧梦的感概。

其实直到现在，家干还以为此黄裳乃是写《九阴真经》的那位黄裳，也不知哪位缺德的告诉他，《九阴真经》的秘籍就零散隐藏在黄裳的各本著作中，害得这倒霉孩子现在还在苦苦追寻，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恩，学成之后拿你当马鲁大，天天练手